今儿个年三十,饭还没吃完,仁和楼一半的人都跑出去看皇宫里带着各位大臣会举行傩仪了。
傩仪的仪式完成后,皇宫内就要开始放烟花了。
爆竹声声,王妍一直从头看到尾才回去,她们因为住的是最繁华的街道,交错锤挂的灯笼,琳琅满目的小商摊子。
今天虽然说回去的时间比较晚,已经到了亥时(23点)了,但是,街上的行人依旧是熙熙攘攘,小商贩们一点都不觉得时间晚。
今儿个还流行守岁,本来就是要熬夜。这街上杂剧演出,舞刀弄枪,跳舞说唱。
隔个百步远就会有一群人围着这些艺人们,演到正好处时,鼓掌拍手还有叫好声是少不了。
王妍也不惦记着回去再吃没吃完的团年饭了,停在一处杂剧表演,在这里看的兴高采烈的。
不知不觉就熬到了后半夜才回去休息,今年这个守岁守的是最顺利,也是心情最好的一年了。
她们一直在房间住到了元宵灯节过后才回家。
谁料回家的第二天,侯府那边就来人了。
正月里忙,侯夫人且顾不上搭理王妍她们。还是过了十六,侯爷去上值之后 ,经过花嬷嬷提醒,侯夫人才想起来把她们叫过来问一问话。
王妍家的小脚店也是十六才开业,一家人正在打扫清理,王妍端了个盆。
打算舀一点凉水和热水兑成温水,擦一擦麻辣烫的木架子。
外面就来了辆马车,谁呀?
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锦缎袍的掌柜,到他们这里先行礼。
经过几句话交谈之后,王妍才知道他是沈嘉木派来的,给她们送金华火腿。
“谢过秋管事了。”
送了有二十条,这下子王妍她也顾不上先去擦麻辣烫的木架子了。
先把火腿接过来,挂起来才是正事儿,隔壁的鲁婶子也过来帮忙 。
刚把火腿都妥善放好,又来了一辆马车。又是谁呀?
……,王妍坐在往侯府去的马车上时,心里忐忑,侯夫人为什么要见她们?这回倒是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王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花嬷嬷。她心里倒是猜出了一两分,年前因为妹妹和母亲被带到了沈家,她心里慌乱,给王胖子寄了信。
侯府虽然答应了,可能现在又生气了,这有可能是来秋后算账了吧!
王盈吓得浑身都微微的抖了起来,王妍是挨着她坐的,感觉到姐姐情绪有一些不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侯府,花嬷嬷带着她们从角门那里直接到了侯夫人的正院。
王妍在这个院子里服侍了三年,但是却很少有机会踏进夫人的正院屋子。
现在老老实实和王大娘三人跪在了地上,磕了个头。
侯夫人说起话来依旧是很和煦,还让花嬷嬷给他们三人赐了座。
当然不是那种大的座椅,就是小杌子。
然后详细的问了问她们三个人在江南时候发生的事,这三个人现在问啥都是一知半解的。
还没侯爷给侯夫人带回来的消息多。
对于王盈把求助信写到侯府这一点,侯夫人其实心里有一些不满。
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乱写信,而且还是三个已经赎了身的奴才?
“那照如此说来,你一家人现在几乎都已出府了?”
“回太太的话,咱们是都得了恩典出去了。”王大娘在一边恭恭敬敬的垂眸回答。
“既如此,便把水案也放出去吧。不然,一家子骨肉难以团聚,也不是个事儿。”
侯夫人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下了命令。
天爷呀!还能有这造化?王妍在心里狂喜。
偷偷的拿眼去打量王大娘和王盈,王盈看着也是有一些欣喜,死死的在压着。
倒是王大娘脸色很僵硬,看着不怎么好。
但是还是一副感激的不得了的样子,按照规矩跪地磕头,谢过侯夫人。
高氏(侯夫人)点点头,有人花嬷嬷去拿了一个三两重的银子放在荷包里,算是给王胖子的出府赏赐了。
高氏一开口,王胖子在侯府连能待到明天都不能了。
到了半下午收拾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就一个包袱,装两三身,平时换的衣服。
路棋给他送到了角门,看着自家师弟情绪不高,路棋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
“干啥呢,这是?不是老早都惦记着要出府吗?这下可妥了,妥妥的。
出去后好好盯着王妍练习基本刀功,等这个月忙完,我下月就去考察。”
知道师哥是在安慰自己,王胖子勉强撑起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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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胖子一家是腿儿着回去的,今儿要是在侯府门前雇佣马车,也太过张扬了。
看着自家老爹这样失落,一路上王妍的心情也低沉了下来。
这个时候真的是很责怪自己要去救沈嘉木,就算她后来拿了那么多钱给自己一家,王妍还是很难受。
王胖子他们在府里干了几代了,就算后来动了心思要赎身出府,那也是他自己要去求恩典,光明正大的出去。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呀?被侯夫人一句话赶了出来。
面子里子全都没有了,王胖子有些难受,觉得自己堕了自己爹的名头。
还有些不舍 ,不舍得出侯府 。很复杂,这个心情和之前因为一家人都出来了,他自己也迫不及待的想赎身的想法一点也不一样。
那时因为二房分家的事不敢去提,在心里还惆怅过好一阵子。
可现在真的出来了,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这份五味杂陈,也不仅仅是因为被赶出来了,还有一些觉得没有办法再回侯府了的压抑,心中真的是百感交集。
有一种被撕拉硬拽的剥离感,还有一些对未来的迷茫,他不知道以后能干什么?
他兴致不高,其他三个人也不敢出声。默默的跟着他走了一路,回到了自家脚店。
没办法呀,还是要生活,今个开张日子好,吉利!所以得赶在上午做一批饭菜开张。
现在河面上的冰还没有化,所以像川伯他们船夫还有挑夫伯伯们的生意是没法儿做的。
不过附近的书院倒是来了不少婆子买饭。
今儿做的还是麻辣豆腐和烧汁豆腐,自打年前开始做麻辣烫后,这豆腐就没咋做,过来买饭菜的婆子们还挺怀念的。
“王娘子,你们明儿中午还做不做麻辣豆腐了?”
“做,这个季节的菜蔬不多,麻辣烫里面的品类会少,就还是先做着豆腐吧。”
“哎,那感情好,咱们书院有好几个学子就惦记着你们家这一口呢,这下可有口福了,能多吃几天。”
王大娘一直不停的在和来买饭的婆子们唠嗑,她的心情倒是很快的转变过来,好了起来。
可王胖子自打回来后就不吱声,沉默的把包袱放下,洗了个手后就过来切豆腐,炸豆腐。
等到中午这一批客人走了以后,王大娘看他一眼,“行了行了,咱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要不然被二老爷一家的事情拖累着,你想提出府得再耽搁多久呢?”
话是这么说,可王大娘心里也是不好受的紧。
她和王胖子的心里有些像,咱要是自个儿求恩典出来的,那挺直了腰杆,肯定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被人家一句话毫不留情的撵出来了。
不说王胖子,就连王大娘对自我价值也产生了怀疑,咱在主子眼里真是这么不中用吗?
干了几辈子了,说让滚蛋就得麻溜的滚蛋!
好赖也是给侯府干了几辈子的佣人,在外面遇到困难了,写回来一封信,就得被这么嫌弃吗?
她们几个哪里知道高氏这样对待他们,还算是脾气好的呢。他们也是沾了世代家生子的福利了。
私开盐矿!偷卖茶叶!这两件事牵扯到的官员是夷三族的大罪呀!
就连宫里的杨淑仪,听侯爷回来说从年前就开始抱病,眼看着活不了多久了!
自家的两个佣人怎么会牵扯到这里面?
可别说他们沾到的事情不大,什么才算大?
要不是王胖子一家是世代的家生子,说不得这会儿早就被找个由头打死了!
沉默的把灶台收拾干净。王胖子提了个带靠背的凳子,坐在河边吹吹风。
王妍深呼一口气,和姐姐提着围炉煮茶的小炉子也过去了。
王盈带了一个茶壶,带了一个蒜舀子 。
到了那里后,王妍先把小炉子放下,烧一壶山泉水。
王盈带着的蒜窑子里面放的有黄豆,花生,绿豆,芝麻和年前留在铺子里的炒米,又加了双井茶叶,黄花,干薄荷叶。
两人坐下后也不多说话,王盈拿着蒜舀子捣茶。
王妍剥一剥炉子里的碳,把小铜壶放上去烧水。
捣碎里面的花生黄豆是一项力气活,而且要做擂茶,还需要捣两下磨一磨。
把里面的材料磨的细碎,这是个力气活,王盈捣的第三回的时候,就有感觉有点累了。
面前突然伸出一双大手,把她手里的蒜舀子接过去。
王胖子接过手去,锤了两下后,也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像王盈那样没有劲儿,他有些想哭了 。
这样的神情,让王妍看着心里也不是了滋味,她也真的愧疚的想哭。
王妍印象里王胖子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被骂被说都是很乐观。没有这样过!
“爹,对不住。是我鲁莽了。”
王胖子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明明听到女儿的声音,想克制一下。
结果泪还是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王妍王盈两个也不敢出声,就蹲在他面前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