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停下的位置正是昨天相遇的地方。
过道狭窄,自行车很难过去。
姜葵也直接拒绝了:“不用,我去处理点事,自己就行了。”
似乎她并不住在这,只是暂时来。
盛遇看着她和破旧的小巷,女孩子都有自尊心,他没有拆穿。
单手扶着车,把手机从裤兜里抽出来。
“加个好友,以后有人欺负你,找我。”
他说完,下意识去看她。
女生的脸很干净,在橘黄的灯光下,比昨天更白,没什么肉。
但,很好看。
姜葵犹豫了下,“没电了,你记下我的号码吧,1752……96。”
“1752……96”
盛遇调出联系人页面,将刚才的号码念了出来,慢慢输入。
姜葵惊讶:“你对数字很敏感啊。”
“还行,毕竟理科生,你也记下我的18,算了我写给你吧,到家后报个平安。”
盛遇在她清冷纯净的目光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她不会以为……他也是言旭那样的流氓吧?
“咳咳,那个我看我们挺有缘分的,又是邻班,是我们班主任说要多照顾你一下,而且言旭那人你知道的,我就是”
姜葵看着他脸红,讲快板似的说了一长串,忍不住笑了声。
对面的人更加脸红。
“你直接报号码吧。”
“哦,181……77”
最后盛遇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情离开的,但姜葵看着他逃似的背影,怎么看都像只被欺负的大金毛。
长得桀骜不驯,实则骨子里刻着温柔。
分开后,姜葵先后去了何其然和杨岚家。
何其然是孤儿,很配合地拍了倾诉视频,在姜葵的指导下填了调查表格和“状纸”。
“可以了,接下来需要请一周假,我会联系人帮你打官司诉讼。”
“谢谢你!”
何其然站起来,清瘦的脸上满是眼泪。
见她要走,又说:“我和你一起去杨岚家吧,他的父亲……回来了。”
“行。”
去的过程中,何其然述说了他和杨岚以前的事。
还没走进那间破黑的漏雨小木屋,就听见传来男人的暴躁声。
“小杂种净给我惹事,赔钱玩意儿还妄想和资本家斗,老子我一辈子都没翻身,你TM”
“嘭!”
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过后,屋里面彻底没声了,旁边看热闹的邻居看见他们摇了摇头。
“小仙女你又来了啊,他们家都是这样,唉。”
何其然也沉默了。
杨岚满眼慌张地从里面跑出来,脸上没消退的青紫,又多了几个红掌印,见到他们时瞬间崩溃。
“我,我杀人了”
何其然连忙走上前安慰。
姜葵神情一紧,越过他们进到屋里面,几分钟后淡定出来。
“只是晕过去,没死。”
“我们先做个记录,明天我帮你们换个地方吧,把人告了,彻底远离他们开始新生活。”
听到新生活,两个相互安慰哭泣的男生,眼里有了亮光。
随后借助邻居家,继续调查,填写。
全都做好,已经是23点32。
巷子里的人都关灯进入睡眠,过道狭窄而黑暗,她只能靠手机电筒的光缓慢前进。
“小同学,你有朋友住这边啊?”
小巷入口,等着一辆熟悉的小车。
是昨天那位司机,经过沟通,现在是她的临时调用司机。
“嗯,算是吧。”
路程很慢,司机见她心情不佳,没再开口。
昏暗的路灯逐渐倒退,姜葵打开了笨重的大哥大式手机,满电,在空中投出充满科技感的页面。
司机惊讶地偷偷看向后视镜。
然后默默升起隔板。
姜葵先联系了律师,让他们赶紧过来,又在网上寻找房源。
许久后,一阵刹车。
“姜小姐,到了。”
“嗯,谢谢。”
姜葵收了手机,电梯直上三楼,发现一个熟悉宽厚的背影在门口。
地上还放了很多高档水果和饼干的礼盒。
她警惕、懵了、惊喜。
“爸?”
男人转身,看到她,慈爱地笑了。
转而又变得严肃。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这里的治安不好,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下次不许这么晚。”
姜葵乖巧地点了下头,然后开门。
“嗯,我去处理一中学生被霸凌的事了。”
本来还要教训她几句的黎民哑然,张了张口,改为叹息。
“就算这样下次也不能太晚了。”
“我知道了,爸你先进来吧。”
被邀请进去,黎民欣喜,连忙把礼物拿进去。
一进去,他就开始唠唠叨叨,说起以前的回忆。
“这里倒是很冷清啊,让你不要来太远,偏不听。”
“记得你小时候吗?非要摘邻居家的柚子,掉下来后,可把你妈心疼坏了,后来你出院,你妈直接把整个书房和仓库都堆满柚子。”
“还有一次,你不小心把老师家的古董花瓶打碎,你妈瞒着我,花了全家一年生活费又自己去开私教,才买了只一样的赔给人家。被我发现后,还责怪我不细心,又把骂我了。”
“你妈妈还怕你太紧着学习,要求我们每个月都要有五天的家庭旅游呢……”
“……”
说了一堆幸福的往事,黎民看着眼前的养女红了眼睛。
然后感叹地祈求。
“唉,你也别怪你妈这么绝情,珠宝是她十月怀胎,差点死在医院才拼命生下来的,错过那么多年,崩溃也是难免的。”
“希望你不要怪我们,毕竟我也希望这个家能安宁和谐下来。”
姜葵没说话。
她看向黎民的眼神已经没有开始的欣喜光亮。
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为后面的话做铺垫吧,包括那堆象征上门看外人所带的礼品。
她只是被要求请求原谅的外人。
“这些年我也享受了不属于我的资源和关爱,物归原主而已,不怪你们的。”她终于开口。
黎民也松了口气,愧疚地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黑卡。
“不管怎么说,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也不放心,这些钱你拿着,没有了再问我。”
姜葵没有要,冷漠拒绝。
再三被拒后,黎民也叹了口气,没再给她。
却在抬头时,被她的问话打击得愣着。
“您早就知道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了吧?从我五岁的时候。”
五岁那场车祸是她人生的第一次分界点。
住院回来后,养母对她更疼爱了,养父却对她越来越疏离、冷漠,强硬地把她送去陌生人那里学技能。
资金、通讯工具统统没收。
不管好坏高低,只有在这个师父这里学会三种能力,才能回去。
10天,30天,最长的是第一次半年。
哪怕她生病了,被人贩子拐走,病好了回来了也要继续被送出去。
黎民叹气,冷静承认。
“是,因为你妈妈很喜欢你,我怕她受刺激,所以想用这种方式疏远你们的关系,也可以让你学习更多东西,却没想到……”
姜葵抬头闭眼,声音沙哑:“原来如此。”
“黎叔叔,你做得很成功。”
最开始几次,黎阿姨确实很怀念她,但是越往后,就越习以为常。
但是最后一次的时间里。
一切都改变了,她真的不爱她了。
黎民愧疚:“抱歉,我很爱我的妻子和亲生女儿,所以……”
“我理解,所以黎叔叔,请问我的亲生父亲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吗?”
黎民又沉默了。
姜葵眼里的光彻底熄灭。
沉默过后,黎民试图破冰:“他……也是希望你能有好的成就。”
“什么时候?”
“你5岁的时候,发现你的血型和我们不一样,就调查到去找了她,但是……”
姜葵苦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向门口并打开门。
黎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或者是忽然发现自己很少有和她单独谈话的时间,无法开口。
曾经的小棉袄就站在门口,用着一双倔强疏离的眼睛看着他。
犹如看一个陌生人,让他窒息。
“那我先走了,其实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总要有人牺牲的……”
“你……以后有困难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永远都是你的……父亲。”
黎民走了,走廊窗户的风吹到门口,寂冷刺骨。
明明才九月啊。
姜葵在门口站了很久才进去。
她看了眼柜子上的礼品,终于还是一点点整理好。
不能浪费粮食,明天可以送给何其然和杨岚,他们需要。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她太需要父母的爱,所以故意忽略了一些细节。
比如偶尔被送出去偷偷回来时,看到养父和生父一家三口的快乐聚会;她和黎珠宝一起上过的技能培训班;养父总是趁着她不在,把黎珠宝接回来陪养母……
爱如此沉重,她用整个童年和青春都负担不起。
可是明明同样是父亲,她的生父却从来没有找过她,不要也罢,没什么好稀罕的。
“叮叮叮……”
电话视频的铃声响起,姜葵迅速归于冷静,看屏幕正好是黎珠宝打来的。
她接通后镜头调转到地面。
“有事?”姜葵声音清冷。
“嘿嘿,姐,没事。就是想问爸爸去你哪了吗?”
“嗯。”
“哦哦,难怪爸爸打电话有些难过了,嘿嘿,姐,我现在一点也不怪你抢走我的爸爸妈妈了,原来爸爸妈妈是喜欢我的,看!都是他们给我定制的项链首饰,还有好多好多呢……以前爸爸来找我……”
黎珠宝声音轻快,语调幸福。
姜葵听她说完,也知道自己被送去学习技能的那些时间,养父都去找黎珠宝了。
他们一起旅游,一起教黎珠宝金融管理和擅长的东西。
姜葵看着屏幕,渐渐红了眼眶。
对方没听到声音,等她自己挂断后,姜葵一言不发地起身点外卖,洗澡吹头发,吃东西。
零点刚过半,她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通话记录里有三个未接来电,一个23点,一个23点15,一个10分钟前。
她的情绪终于有了其他变化,很快调整好,在嘴角挂上轻快的假笑,回拨过去。
“嘟”
电话被秒接。
“盛遇。”
“嗯,卧槽!”
“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