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离开东京后,一路经过滑州(河南滑县)、相州(河南安阳)、邯郸、邢州(邢台)、赵州(河北赵县),进入真定府(石家庄)的地界。
收到消息的宗泽亲自到栾城相迎。
苏辙将自己的文集命名为《栾城集》,他在元祐七年被朝廷封为栾城县开国伯,都是指的这个地方。
苏仙自称“赵郡苏轼”,也是源自于此。
东汉冀州刺史苏章子孙定居栾城,称赵郡苏氏,传至唐时,有了“模棱两可”的武周宰相苏味道,神龙政变后,苏味道因亲附张易之兄弟而被贬眉州,最后卒于彼处。
苏味道的次子苏份留在了眉州,这才有了眉山苏氏这一旁支,再传九世至苏洵,所以苏轼、苏辙兄弟是苏味道的第十一世孙。
大宋虽然没有魏晋和唐朝时那么讲究郡望,但有个这样的出身,对于来自蜀地的苏家来说,还是一件很值得说道的事情。
宗泽选择在这里等苏过,真可谓用心良苦。
可惜苏过从来没用过这个郡望,毕竟苏东坡这个父亲的名号,可比先祖苏味道响多了,所以他的落款一直是眉山苏过。
为众人引荐过后,苏过笑道:“公务在身,顺道来看看汝霖兄,不会叨扰吧?”
“哪里的话,”宗泽摆手道:“正要感谢叔党的支持,若不是你在京中帮衬,河北断没有今日之局面。”
几人边走边说。
宗泽到河北西路后,军政事务都十分棘手,一穷二白,无从下手,好在苏过将河北作为军务改革的试点,不管是钱还是军资,都颇为照顾。
再加上后来的战事,河北作为抵抗契丹人的前线,朝廷又支援了不少,这才让宗泽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苏过听后笑道:“汝霖兄还得继续努力,河北可是重中之重,官家对你期待很高的。”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要北上伐辽,河北便是前站。
宗泽激动地点点头,他自然明白苏过的意思,也一直在做准备。
苏过在真定住了一晚,与宗泽彻夜长谈,当年在农庄两人也曾畅想过未来,如今离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离开真定后,使团调转方向,往东北而去。
到了定州,张叔夜早已在城外恭候,上次对契丹人的两场小胜仗,让他在河北站稳了脚跟。
苏过对身边的张耒笑道:“嵇仲可是文潜兄的同宗,我好不容易才从西北带回来的,文武全才,前途不可限量。”
这一通吹嘘,张叔夜都不好意思了,忙道:“当不起叔党这么说。”
苏过得意地笑了笑。
张叔夜虽然入仕早,但恩荫出身,在西北又蹉跎了数年,所以苏过一有机会便帮他造造势,在大宋,不刷下声望很难在朝中得到重用。
在定州的这一晚,苏过主要是听张叔夜讲与契丹人的那两仗。
他虽然都靠偷袭和人数优势取得了胜利,但契丹人的战力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过感慨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虽然觉得契丹人今不如昔,但论野外和单兵作战,契丹兵还是稍强一些的。”
“叔党说得是,”张叔夜补充道:“不过我朝军备领先,只要多加训练,以后野外作战也不会处于劣势。”
苏过点点头,笑道:“其他方面如何,和宗汝霖相处得还好吧?”
“汝霖兄对我很是照顾,”张叔夜答道:“尤其是在政务方面,都是靠他提点定州才有今日。”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张叔夜武职出身,不擅长这个。
苏过笑道:“还是得多学学,只会打仗是不够的的。”
张叔夜点头称是,他被赐了进士出身后,已经转入文官系统,而大宋的知州是军政一肩挑的,所以在定州这样的边州,张叔夜的优势很大。
出了定州后,经过保州(河北保定),便进入雄州(河北雄县),白沟驿就在雄州的最北边了。
使团在白沟驿歇了两日,调整了下状态,同时也等着大辽那边的回复。
苏过看着眼前的白沟河,想起宋辽间的多场战事,想起历史上的张叔夜自尽于此,再往后还有文天祥从这里被押送前往元大都,这是一条见证了大宋始末的河流。
张耒见他发呆,问道:“叔党可是在为进入北朝之后的事担忧?”
苏过回过神,说道:“没有,只是一时有些感慨,不知哪一日才能随意地通行于白沟河两岸。”
“这一战无可避免了吗?”张耒问道。
苏过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不收复燕云,子子孙孙便一直在异族的铁蹄之下颤抖。”
张耒叹了口气,没有再问。
宋人对契丹人的畏惧,是一种苏过无法理解的情绪。
或者不是畏惧,而是一种相安无事的处理态度,但每年送出去的岁赐、岁贡也不见大宋朝廷觉得羞愧。
相较之下,南宋还经常有北伐的呼声,北宋却甘于送钱,只能说明从骨子里,北宋朝廷就没把燕云当成自己失去的土地。
他们已经将收复燕云,当成是对契丹人的侵略了。
使团得到允许后,穿过白沟河,进入辽境。
在契丹人的带领下,使团北行四十里,进入新城(河北新城),这里是涿州的地界。
出涿州后,继续向北,经过良乡(北京良乡县),到达大辽的南京城,即析津府,时人也称燕京。
寒冬季节,护城河都已结冰,使团艰难地进入使馆休息。
与辽国接班使的对接工作,都是张耒负责的,其中少不得聊起诗词文章,双方相谈甚欢,一点都看不出才在边境小范围的摩擦过。
这趟出使是为辽主恭贺新年,所以还得继续北上,到契丹人的中京大定府(内蒙古宁城)去。
所以出了燕京城,还得一路再向东北,在冰天雪地里赶路。
大辽境内的道路可没有大宋修得那么好,这一路颠簸下来,苏过除了冷,还有麻,尤其是过了顺州(顺义)和密云,进入古北道之后,道路狭窄崎岖,车马行进十分费劲。
在古北口,苏过还看到了辽人所建的杨无敌庙,当年苏辙也曾途径这里,留下了“驰驱本为中原用,尝享能令异域尊”的诗句。
但杨业肯定想不到,燕云十六州被游牧民族的统治,会持续四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