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的事聊完,接下来的话题自然来到新旧党的争端上面。
闹了几个月,最讨厌的几人都已经处理了,剩下的人赵煦也就无所谓了。
苏过小心翼翼地问道:“杨畏这样的人,官家也打算重用吗?”
杨三变的人品满朝皆知,苏过便先拿他说事。
赵煦说道:“杨御史敢言,若没有他带头,对司马光之流的清算不会这么快,而且当初朕能亲政,他也是有功的。”
小人也分很多种,杨畏这种两面三刀的言官,苏过决定先忍忍,毕竟自己当初也坑了他一把。
他的目标是蔡京,于是转而说道:“魏武唯才是举的那一套,在乱世确有几分道理,但盛世之时,还是要求德才兼备的,尤其是在重要的位置上。”
赵煦闻弦知意,问道:“卿是在说蔡尚书吗?”
“是,”苏过坦率道:“杨畏、邢恕等辈朝秦暮楚,到底只是言官,听与不听全在官家;蔡京则不然,先帝元丰改制,将三司之责并入户部,如今户部掌管天下财赋,岂可由如此反复小人执掌?”
赵煦替蔡京辩解道:“但蔡尚书在蜀地执行新法得力,回京后又将户部打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国之大才。”
这些苏过当然知道,除了善于揽财之外,蔡京还写得一手好字,甚至热衷于推行国家福利制度,实在是有够优秀。
但蔡京的心机手段与能力一样强,苏过没有把握能制得住他,所以只想早点将他赶出京城了事。
见赵煦替蔡京出声,苏过沉默了下,说道:“官家说的是。”
赵煦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虽然看出苏过的不满,但还是补充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像蔡尚书这样拥护新法,又能力出众之人,实在是难得。”
苏过再次称是,说道:“青苗法试行一事,这几日宗泽会向朝廷再做汇报,臣先回去处理检校库和抵当所的事,官家与三省的相公们若没意见,青苗法的事便由合并后的新衙门施行了。”
赵煦答应了。
出宫的苏过脸色有些阴郁,他不想为了蔡京的事和赵煦争辩,还没到那一步。
回家后,思考了一阵,他喊来李直方,交代道:“你将蔡京入京之后的动向偷偷调查下,再找人放出话去,就说蔡京当年为了讨好司马光,第一个响应废除雇役法,我瞧不起他。”
李直方赶紧劝道:“动向的事我回去查查司里的档案,应该能找到,但这样的消息放出去,官家肯定会不高兴的。”
“没事,我还年轻,有些爱记仇总是可以理解的。”苏过笑道:“再说我只针对蔡京一人,官家也只会觉得我爱憎分明。”
苏过是打算拿自己的人脉来压蔡京,赵煦不处理不要紧,只要其他人都不待见蔡京,他迟早在京中待不下去。
李直方也不再多问,领命下去了。
回京之后,身为皇城司的人,私下帮苏过办事,他也得顾忌着点。
东京的风很快,苏过鄙视蔡京的消息,没几日便传遍了全城。
有传闻说当年王安石对女婿蔡卞提及自己新法的继承人,只有三人,除了儿子王雱外,便是吕惠卿和蔡京二人。
所以苏过顶着王安石学生的身份,鄙夷蔡京在元祐初年的表现,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
青苗法的事交给了宗泽,苏过忙里偷闲,回京后第一个造访的是蔡卞的府邸。
当然不是去见蔡卞,而是去看望吴夫人。
一年未见,老夫人留苏过夫妻吃饭,闲话家常。
蔡卞夫妻也过来作陪,王安石的次女嫁给蔡卞后,世人多因此称呼她为七夫人。
几人聊了下西北风光,又说了些当年江宁的旧事,场面十分和睦。
不一会,外面进来一位下人汇报来客了,身后远远地还跟着一位公子。
蔡卞忙起身道:“这是家兄长子攸,我出去看看。”
苏过点头笑笑,没说什么。
七夫人却是皱了皱眉,开口说道:“有贵客在此,你赶紧打发了回来。”
蔡卞应声去了。
苏过若有所思,看来蔡京果然盯上自己了,大概率是要求和。
七夫人这时又说道:“前段时间朝中纷扰,我家官人并未参与其中,但也颇为难熬。”
“是,元度兄看得清楚,不掺和是对的。”苏过笑道。
七夫人却道:“京中实在不太平,若能选择的话,还不如外放地方。”
她都挑明了,苏过却还是敷衍道:“元度兄大才,在地方岂不是辱没了。”说着又看向吴夫人,笑道:“再说我也舍不得老夫人离开京城。”
吴夫人闻言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等七夫人再问,苏过拉着范杜若,起身告辞道:“叨扰多时,也该回去了,下次再来陪老夫人多聊会天。”
说完也不等蔡卞回来,便先行回家了。
七夫人对母亲说道:“他这般不给别人示好的机会,是狂妄还是胜券在握?”
吴夫人叹道:“朝廷的事我不懂,但叔党小时便极有主意,你不让元度掺和是对的。”
说话间,蔡卞回来了,惊讶道:“叔党已经走了吗?”
七夫人冷笑道:“你那兄长太托大了,若刚才是他亲自过来,双方还有谈上一谈的可能性,派个晚辈过来算怎么回事。”
后世大名鼎鼎的蔡攸,此刻还配不上与苏过说话。
蔡卞跺跺脚,说道:“这不是想着先牵个线,后面再安排,叔党也太不给面子了。”
“谁的面子?”七夫人不屑道:“若不是看在父亲母亲的面上,只怕更难看。”
蔡卞一愣,感慨道:“说得也是,如今的苏过,可不是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子了,兄长想不明白这点,肯定是要吃亏的。”
七夫人说道:“他也算是在为父亲鸣不平,你两不相帮就是了。”
蔡卞叹了口气,急冲冲又出了院子。
吴夫人这时说道:“你父亲当年,确实是看错了。”
“也未见得,兴许还是争权夺利引发的事,”七夫人摇头道:“当年的吕惠卿与父亲的师徒情分还远在苏过之上,可后来又如何?”
吴夫人笑道:“你和你父亲一样,看朝廷的事还行,看人嘛,都差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