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的办事效率很高,又因为主持礼部试的李清臣是自己人,所以关于减少进士名额的事很快就公布下去了。
毫无意外,朝中大臣和赴京考试的学子们纷纷表示了不满。
不少大臣上书表示这是更改祖宗法度,对天下读书人不公。
大量考生聚集在太学门外,要求朝廷收回诏令。
不长眼的上书官员自然有赵煦处理,但更大的麻烦在太学这边,因为人数较多,影响很不好。
苏过带着范杜若也赶到现场,在李直方的开道下,好不容易才挤进了最近的酒楼,在二楼包间里看热闹。
李直方低声道:“外面大街上有几个看着像泼皮的,酒楼里的人又看着像衙门里的差人。”
前县尉的判断很准,苏过点点头,笑道:“本来是想浑水摸鱼的,不过这帮人挑错目标了,章惇不可能受这种威胁。”
这件事也太简单粗暴了,若没有人在背后煽动,这帮考生怎么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声势来。
千余考生群情激奋,在太学外高喊口号,要求朝廷出来解释。
过了好一会,才看见太学的门打开,李清臣在一队士卒的护卫下走了出来。
见有人出来回应,考生们慢慢安静下来。
李清臣喊话道:“为何聚众闹事?”
一句话便将此事定性,考生们又躁动起来。
有人喊道:“朝廷处事不公,无故减少进士名额,我等只想要个说法。”
也有人高喊:“朝中有奸佞,想阻断读书人的进阶之路。”
李清臣也不打断,耐心地听着考生们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大家喊了一阵,发现不对,又慢慢消停下来。
李清臣这才说道:“朝廷开科取士,是要择天下英才,诸位苦学多年,难道就是为了混个末等或者特奏的名额吗?”
这话可不好听,众人又鼓噪起来。
苏过在楼上笑道:“李清臣果然就没打算平息事端,这帮考生要遭殃了。”
李直方也在一旁的窗户边看着下面的动静,接口道:“天下的读书人早被惯坏了,也太把自己当回事。”
苏过点点头,说道:“受点教训也好,不然哪能知道官场的险恶。”
不过不经意间,苏过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指着他对李直方说道:“你去将那个人给我抓过来,就说我找他。”
人群汹涌,李直方一时没看清是谁。
“就那个一直躲在人群后面,时不时喊几嗓子的家伙。对,是像个泼皮,还不停换地方的那个。”
确认后,李直方下去抓人。
苏过带上妻子的目的,是因为范杜若对他说,她想开一家女子书院。
前段时间,苏过带范杜若外出串了不少门,见了精通数学的李之仪夫人胡淑修,深谙朝廷政务的蔡卞夫人、王安石小女儿,还有工诗善词的曾布夫人魏玩。
再加上身边还有个擅长音律的琴操,才刚过十岁便小有诗名的李格非女儿李清照等人,范杜若便决心办一家女子学院。
因为她小时候没有这个机会,哪怕范家是书香门第,她和妹妹们也就在父亲那里受了个启蒙教授,父亲不幸早亡,便再无机会学习了。
苏过很支持她的想法,而且这是在大宋,还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女子学习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一般官宦家庭或者书香门第的女子,自小也会在父兄的教导下学习,如果夫家支持,婚后也可以接着接受教育。
女子学堂的想法是有点超前了,但在自己的影响下,范杜若能产生这样的想法,苏过还是十分开心的。
苏过笑道:“这帮士子的表现是不是让你有些失望?”
“有一点,”范杜若不好意思道:“都已经是贡生了,还这么不知轻重。”
苏过感叹道:“为了不让这帮人以后也能做官,现在用点手段也是值得的。”
说话间,李直方带着一人进来了。
正是苏过的老熟人,过街老鼠张三。
张三进门后,恭敬地给苏过和范杜若行礼。
苏过笑道:“我可是在救你,今天这场大戏,你演得有失水准了。”
张三疑惑道:“我不过是收钱过来帮腔喊几声,何谓救我?”
“哪有那么好挣的钱,”苏过指指窗外,说道:“你仔细看看,周边楼上看热闹的那些人你可熟悉?”
张三闻言伸头出去看了一圈,果然见到不少熟脸,立马缩了回来,问道:“开封府的人将这里包围了?”
“你真是被钱迷了眼,”苏过笑道:“此间这么大的动静,官府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觉得正常吗?”
张三一拍脑门,恍然道:“我是觉得有些奇怪,这钱拿得也太容易了。”
苏过大笑道:“就是这个理,说说吧,在谁那里接的活?”
“官人稍等,我得先去救救兄弟们。”张三急道。
“来不及了,”苏过摇头道:“救你都是冒着风险的,你现在出去,肯定走不掉了。”
张三沮丧地垂下手,说道:“不知道对方是谁,看着像是个牙人,付了定金,让我找些人今天混在考生里面喊话。”
“喊话内容是他教你的?”苏过问道。
“不是,我和那人总共没说上几句话,”张三答道:“要求我们听见考生们议论什么,大声喊出来就行。”
“倒是谨慎,”苏过思索道:“那剩下的钱是如何约定的?”
张三说道:“今晚在大相国寺的三道门处碰头。”
那里是个露天的百货商场,根本无迹可寻。
苏过叹道:“你收不到钱,我也抓不到人。”
几人交谈间,外面有了新的动静。
大街两边出现了整队前进的禁军,将逃跑的道路完全封死。
开封府的衙役们也亮明身份,冲到人群中开始抓人。
大宋的读书人何曾见过这场面,一个个要么待在原地,要么抱头鼠窜,方才的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全都消失不见了。
不一会功夫,数十人便被衙役们从人群中抓出,用铁链锁走。
两侧的禁军也迅速散去,太学的大门也重新关上,留在原地的考生们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