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过回农庄待了几日,朝廷这才有了第一步安排。
派签书枢密院事王岩叟前往西北,负责和谈事宜,这已经是西府的二号人物,足见朝廷的重视。
等得不耐烦的苏过又来到东府,向苏辙打听最新的动向。
一进门,苏过不去看苏辙的黑脸,先将从海外带回的各式香料摆上。
大宋男子爱香,尤在女子之上。
苏轼被贬儋州后,差人跨海给弟弟送的礼物,就是沉香,还专门写了一篇《沉香山子赋》。
苏辙还是板着一张脸,说道:“如今我都成了给你打探消息的了。”
苏过忍痛又从怀中掏出一样,双手递到苏辙面前。
苏辙瞅了瞅面前的一个小布包,有些疑惑。
苏过小心地打开一层层包裹,露出里面的一丁点灰色物体。
苏辙站起身来,颤抖着说道:“龙涎?”
“正是,”苏过肉疼道:“就这么一钱的量,市面上至少可以卖到一万贯。”
此香在唐朝时被称作阿末香,由大食,也就是阿拉伯传入,时人认为这种香料是海中的龙吐出的涎沫,所以又称其为龙涎香。
苏辙忙伸手接过,仔细包好,纳入怀中,这才咳嗽一声,问道:“就只得了这一钱吗,你父亲那可还有?”
苏过被他这一连串操作惊到了,想不到宋朝文人爱香到了如此地步,连相对古板的苏辙都不能逃脱燃香的魅力,忙答道:“还有一点,专门留给父亲的。”
苏辙欣慰地点点头,说道:“想知道什么,问吧。”
苏轼有,那这一钱他就笑纳了。
苏过下了血本,自然不会客气,问道:“和谈一事朝廷最后是如何定夺的?”
“基本按你们环庆路的要求来,底线是夏人得退出横山,不过岁赐的事可以考虑。”苏辙心情不错,将商议的结果全盘托出。
苏过叹了口气,大宋给西夏的钱叫岁赐,这帮大老爷们接受起来根本不觉得是耻辱,毕竟名义上夏是对大宋称臣的。
像给辽的钱,叫岁币,因为两国约定为兄弟之邦,不过身为天朝上国,与蛮夷称兄道弟,多少还是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
到了南宋,是宋向金称臣,经常有人说赵构在给金人的誓表以“臣构言”开头是卑躬屈膝,如何如何,可当时的南宋就是金的臣,所以给金送钱叫岁贡。
当然,这是九妹的锅没得跑,但错是在称臣这个事上,而不是这句说辞上。
举个例子,三国时孙权也对曹丕称臣,可大家只笑话他“孙十万”,并不会把称臣这个事看得多大,只会当做是一种政治手段。
但赵构是真的投降,彻彻底底的那种,还很得意的那种。
扯远了。
人都出发了,苏过也没法说,只能继续问道:“那进攻青唐的事怎么说呢?”
“没怎么说,最近还没顾得上,”苏辙说道:“官家立后为当务之急,那个事还得再等等。”
苏过真恨不得把龙涎香给抢回来,不爽道:“两件事又不冲突,怎么就不能一起办了。”
苏辙表示爱莫能助,他一个副相,没那个拍板的权利。
再说了,天子大婚在即,宰相们确实没有空管这些事。
苏过问道:“我暂时也回不了庆州,那抽空去颍州一趟,应该没问题吧?”
小皇帝结婚,他一个八品的外地小官,又没资格参与,只能和老百姓一起站在大街上看热闹。
那还不如去看看父母。
苏辙算了算时间,说道:“那你先去吏部知会一声,一个月内赶回来就行。”
官家成亲,前前后后的礼仪流程得花上不少日子,苏过留在京城也无事可做。
于是苏过一无所获地离开了东府。
回农庄收拾了下,又分出几份礼物,亲自送往苏颂、范百禄和范祖禹等人府上,苏轼的那些门生也没忘,差人一一送了去,范小娘子那里也安排人去了。
陆上丝绸之路暂时没戏,海上丝绸之路还得靠这帮人一起宣传下,最好能进一步完善下市舶司的章程。
办完这些,苏过快马加鞭,直奔颍州。
颍州属于京西北路,出了开封府,继续往南穿过陈州,便进入颍州的地界了。
四月十二日,苏过还在路上,朝廷命左相吕大防代理太尉,充任逢迎使,右相苏颂代理太尉,充任发册使,尚书右丞苏辙代理太尉,为告期使,其他重臣、宗室各有安排,小皇帝赵煦的婚事开始正式走流程。
苏过赶到颍州时,已是十三日的晚上,没有事先得到消息的苏轼等人十分意外。
苏迨的婚事已在去年岁末办了,所以苏过又多了位欧阳嫂嫂。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拆着礼物,苏过舒服地靠在坐榻上讲述这几个月发生的趣事。
家里人除了新嫂嫂,都习惯了苏过的这套做派,笑着听他讲故事。
直到看见他眼睛都睁不开了,王夫人这才打断他,将他带到新收拾出来的卧房休息。
回来后看到苏轼坐在那发呆,王夫人笑道:“怎么了这是,刚不是还好好的?”
苏轼居然叹了口气,说道:“儿子长大了,这次环州之战十分凶险,刘景文在他面前战死,他刚才却一个字都没提过。”
王夫人在他边上坐下,说道:“他一向是这样,是你以前没注意。”
苏轼想了想,又觉得欣慰,毕竟是自己儿子,还是值得骄傲的,于是开心地摆弄起各种香料来。
苏迨这边,小两口回到房中,新夫人还是有些不适应,问道:“小叔一向如此吗?感觉有些怪怪的。”
苏迨平日话不多,却还是忍不住为他弟弟解释了几句:“叔党在家一向比较随意,但像今日这样,说明他心里有些压抑。”
“那为何不讲出来,还净说那些稀奇古怪的笑话?”
“没法讲,”苏迨应该是目前最了解苏过的人,所以耐心地继续给他的新婚夫人分析道:“讲了也无用,只会让大家替他担心,所以不讲。”
“他不说,我们该如何表示关心呢?”
苏迨难得地笑道:“听他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