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父子二人专心备考的同时,朝廷也没有忘记苏轼。
准确的说,是太皇太后没有忘记苏轼。
年底时,朝中便一直有召苏轼回朝的流言,娘娘多次在宰执面前提出要召回苏轼,范祖禹等人也多次上书,认为苏轼这样的重臣不能一直放在地方,太大材小用了。
可苏轼不愿回朝,他在东京待得憋屈,而且浙西一带的水患问题还没解决,他也不想中途离开。
苏过则是不停地对他爹进行洗脑,表示回朝去和那帮人天天吵吵,还不如在地方做些实事。
换做当年,苏轼肯定是要回中央的,毕竟那里才是能大展拳脚的地方,可元祐的前几年在京城他被折腾得够呛,好不容易才求得到杭州这么一处好地方,实在是不想回去。
不过宰执们并无表态,事情便一直没有下文。
到了元祐六年正月,宫里等不及,直接下诏,改龙图阁学士、知杭州苏轼为吏部尚书。
又升官了,吏部尚书略高于其他五部尚书,已是正二品官阶,不过苏轼上书推辞,不愿受命。
也就宋朝有这种操作,想去哪做官,不想去哪做官,都可以和朝廷提,大家商量着来办。
苏过乐得父亲不答应,因为朝廷同时下令,命翰林学士兼侍讲范百禄权知贡举。
碰上个大熟人,这下就更好办了,父子俩继续研究如何行文。
到了二月初二,刘挚终于如愿当上了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登上次相之位。
苏轼不回来,朝廷便继续给苏辙升官,由御史中丞再次升到尚书右丞,身居执政之列。
这下热闹大了,宫里发出的召令,中书省官员拒绝执行,理由是苏辙这个人不行,和他哥一样,只会写文章,喜好的是张仪苏秦的纵横之术,而且刚狠好胜,如果得到重用,就是下一个王安石。
宫里不理他,换范祖禹上,总算是把调令给公布出去了,因为兄弟俩一个尚书右丞一个吏部尚书,政务上多有不便,又将苏轼从吏部尚书改为翰林学士承旨。
然而苏辙并不乐意,上书请辞,一是他哥都还没当上执政呢,他不想越过苏轼,二是朝中之人如此攻击,他不愿意坐在风口浪尖上。
苏轼也同时上书,以避嫌为由,要求朝廷让他继续地方为官。
宫里不许,太皇太后迫于右相之位空缺太久,无奈提拔了刘挚为次相,正需要苏氏兄弟来与刘挚等人抗衡。
在苏过要动身前往京城时,双方还在拉扯,苏家两兄弟为宫中看重,却又被言官轻视,一时进退两难。
至于左相吕大防和右相刘挚,始终对此一言不发。
苏过放心不下,问道:“若朝廷一再催促,爹爹当如何?”
“以浙西水灾为由,要求留在杭州,”苏轼这次难得的坚定,说道:“子由在朝中为娘娘与官家效力,我在州内为百姓分忧。”
苏过想了想,假设了一下,说道:“如果朝廷为此拨下钱粮,解决了爹爹的后顾之忧,又当如何?”
苏轼沉吟片刻,答道:“我还可以将入仕以来,在京所受攻击一一列出,向娘娘申请外放。”
“不可,爹爹越是这样说,娘娘越不会放人。”苏过分析道:“娘娘召您回去,就是希望爹爹能和那帮人继续斗下去,不让朝中只有一种声音。”
太皇太后看重的就是苏氏兄弟的公忠体国和忠诚可信,其他大臣反对得越厉害,越说明是那帮人有问题,从而证明她的这步棋是对的。
眼下朝中的言官许多都在宰执身后站队,完全违背了设计这一职位的初衷,太皇太后已经忍很久了。
宫里的心思一点就破,苏轼也明白,可他可以推诿拖延,但不能真的抗旨不尊啊。
苏轼问道:“五郎可有好主意?”
“再拖一段时间,不行就装病,”苏过笑道:“反正不能去东京,如今叔父晋位执政尚且被弹劾到居家待罪,爹爹去了肯定也是待不住的。”
道理是没错,可让他装病骗朝廷,他有些做不出来。
苏过早就想好了对策,说道:“爹爹素有眼疾,天下人所共知,这个时候旧疾犯了也没人会生疑,先拖上几个月再说。”
见苏轼还在犹豫,苏过直接找来王夫人,说道:“娘最近要看好爹爹,他刚才说眼睛不舒服,怕是眼疾又要犯了。”
王夫人很快便明白了苏过的意思,看了眼苏轼,苏轼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了苏过的说法。
为了不升官回朝,不得不装瞎子,这实在是莫大的讽刺,但当下的朝廷就是这样,回去了也是天天嘴炮,毫无意义可言。
礼部试三月初开考,苏过也不能再耽搁了,而苏轼眼下已经没了杭州的差事,只能一边上书请求朝廷收回召令,一边与前来接任的林希进行交接。
装病,那是最后一步了,苏轼总还心存侥幸,认为宫里会同意他的请求。
苏过先行进京,回到天机阁安心备考。
高俅来过一趟,打算为苏过接风,也预祝苏过考试顺利,一举高中,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交代他做的。
高伸过完年便乘着海船南下了,载满货物的商船需要前往好几个邦国,卖货买货,回来还不知道得多久。
高杰如今组织着东京城内最大规模的蹴鞠比赛,主要是防止那帮大汉在场上踢出真火来,不得不说,这项工作很适合他。
苏过拒绝了高俅的邀请,哪都没去,就在天机阁里等着开考。
自从知道了是范百禄当主考官,最后的一点担心也消失了,现在就是调整心态,正常发挥就好。
从这个角度看,京城子弟,尤其是官宦之家的考生,参加礼部试的优势真的很大,外来的学子如何能有这一手准确的信息。
苏氏兄弟都与范百禄交好,苏过也和他打过多次交道,对他性情和文风十分了解,所以对于这次的礼部试,苏轼最后的总结就是,切忌浮夸,也不可激进,常规论述就足够了。
他相信儿子的实力。
因为科举就是如此,选文即选人,文如其人。
元祐六年的礼部试,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