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东京还是分外的冷,出门这天还正好遇上天降大雪,不过出了城,苏过还是贪婪地大口吸了几口冷气,京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冬天的,穷人烧石炭,富人烧木炭,整个东京城内的空气质量可想而知。
如今有了自己的田庄,苏过的许多设计都可以实现了,像火炕、蜂窝煤、蔬菜大棚之类的,其实都不难,但在城内根本实现不了,没那个场地。
下车的王夫人和朝云看着眼前被大雪覆盖的大片空地,首先想到的却是在黄州开垦东坡的那段日子,可再看到屋舍俨然的农庄和迎候在两侧的佃农和工匠们,顿时忘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王夫人对大家笑道:“辛苦诸位了,外面冷,都回吧。”
冒雪站在这里等,只是表明第一次见主家大娘子的尊重,不过王夫人也没什么要交代他们的。
高杰早有准备,先给大家发过赏钱,这才让众人散了,自己陪在一边。
苏过问道:“房间可都收拾干净了?”
“衙内放心,”高杰答道:“主屋已全部清理过一遍,各个房间的火盆也都烧着。”
苏过点点头,跟着一起过来的人力赶紧卸下行李,布置房间的事自有女使去办,他则带着几人在大厅的大火盆边稍作休息。
王夫人问道:“这边你是如何规划的,我看如今土地全都荒着。”
“先解决种棉花的地,”苏过笑道:“其它的地方是有一些想法,不过眼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到时候弄好了请娘过来看。”
“棉花何时下种?”王夫人又道。
苏过说道:“枣芽发,种棉花,估计还得一个多月呢。”
朝云听他口气,笑道:“五郎总有这些怪话,说得自己像个老农户一般。”
出了京城,感觉大家心情都不错,连沉闷的苏迨脸上都有些笑意。
苏过也开心道:“如今可不就是个庄稼汉,不把棉花种好,宫里指不定把这庄子给收回去了。”
“净胡说,”王夫人笑道:“后面朝廷要派人过来的,你言辞可得小心着点。”
苏过笑着应了,又喊过高杰,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如何了?”
“已在厨下备好,”高杰道:“后面每日的瓜果菜蔬,各式鱼肉禽类,也会差人定时送来。”
苏过起身笑道:“甚好,在这里便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今日由我来下厨,给大家做顿不一样的。”
王夫人不信,问道:“你何时学的做菜?”
“向爹爹学习,他能做东坡肉,我自己当然也得会几道菜。”苏过笑道:“娘先休息下,一会尝尝我的手艺。”
苏轼可不止创造了东坡肉,还有豆腐、蒸鱼、羊蝎子等等,都有用东坡命名的菜式,他开创这些新吃法也不全是因为没钱,而是他本来就是个吃货。
据说他在常州时,有一家人善于烹饪河豚,就是有毒的那种,主人久仰东坡居士的大名,便备下一桌邀请苏轼上门,苏轼也不推辞,上门后那就是一个大快朵颐,主人一家躲在屏风后面想听听这位当世文豪会吟出什么佳句来,结果全程只听到东坡的咀嚼声,大家正失望时,可爱的坡仙打了个饱嗝,叹道:“也值得一死。”主人家这才大喜。
苏过自然没有他爹这么疯狂了,对吃的也没有那么讲究,不过炒几道小菜还是难不倒他的。
在宋朝之前其实就已经出现炒菜了,不过一直都不是主流,蒸、煮、炸才是主要的做菜方式,到北宋时炒菜才开始慢慢流行起来。
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炒菜需要薄底的铁锅,其它烹饪方式都没有这个需求;二是大宋的木材短缺,也就是能源问题出现了,而炒菜是最省柴火的;三是各种植物油的出现,你总不能用动物油来炒一切吧。铁锅和植物油保证了你可以炒菜,甚至味道还不错,而资源的匮乏决定了你要多用炒菜这种方式。
顺便提一句,一日三餐也是从宋朝开始的,还有合餐制,这个更好理解,毕竟菜品丰富了,就有合餐的必要性,一人就一块牛羊肉外加个饼,自然分餐就可以了。
在厨房忙活半天,总算在午前弄出几道菜来,苏过摆好碗筷,这才去请大家。
王夫人一路笑道:“真是亲父子,如今又不是没吃的,偏喜欢折腾这些,你父亲要是在,又少不得一顿训斥。”
苏过嘿嘿一笑,说道:“所以爹爹没口福啊。”
几人来到桌前一看,有用姜炒的鸡肉和兔肉,还蒸了一条鱼,中间的火锅里羊肉还在翻滚,外加两碟冬日里难见的青菜,看着倒没什么特别的,在讲究色香味俱全的当下,色这一关明显就不太行。
苏过见众人表情,笑道:“我是实用主义者,不爱搞摆盘那些,大家赶紧坐下来尝尝看。”
王夫人自然不会拂他面子,率先尝了下鸡肉,疑惑道:“倒是和以往吃到的有些不一样,干一点,也辣一点。”
那是自然,谁家炒鸡还加水,要不是辣椒如今还在美洲大陆,苏过还能整出正版的辣子鸡来,哪用得着又是姜蒜,又是胡椒茱萸的调试辣味。想来真是可惜,玉米、红薯和土豆这些高产作物也都还在美洲大陆,自己一时半会是弄不到了,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实现吧。
剩下几人也都试了下,比起外面酒楼做的,苏过这几道菜也别有一番滋味。
促狭的苏过又专门介绍了中间的羊肉,笑道:“这个是羊脊骨,又叫羊蝎子。”
王夫人可不是那种不沾阳春水的妇人,问道:“羊脊骨能有什么吃的,屠户都是拿来喂狗的。”
这话不夸张,所以发配到惠州的苏轼吃了羊蝎子后,给苏辙写信,详细描述了吃法,最后还补了一句“众狗不悦矣”,他吃开心了,狗狗不高兴了。
苏过忍着笑,解释道:“我专门让屠户在上面留着肉呢,而且这东西煮一下,再拿来烤着吃,就骨头间残留的那一点点肉,最有滋味。”
几人都以为他在说笑,苏过也笑嘻嘻地继续介绍别的,心里却想着:“可怜的东坡,希望这种跟狗抢食的事不要发生在你身上了,文字写得再乐观,也透出一股悲凉来。”
吃过饭,朝云笑道:“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五郎不会的。”
“这话我可当不起,”苏过笑着说道:“我这手艺也就偶尔尝个新鲜,算不得什么的。”
王夫人笑道:“我现在觉得你说得对,你父亲今日真是没口福。”
不过在几人说笑的时候,我们的苏大神不仅没吃上好的,还正在太学里发脾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