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三年的春节,整个苏家都洋溢在团圆的喜乐之中。
因为大哥苏迈的回归,苏过也不用跟着苏轼四处串门了,整日在家吃喝玩乐,还有放不完的烟火爆竹,实在是开心坏了。
高俅带着俩兄弟来过一趟,进门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走了,他是聪明人,很知道分寸,苏府里眼下人来人往,自然没有他一介商贾的位置;不过后来他又带着天机阁那帮孩子的父母来了一趟,都没有进门,大家在门口和苏过互道祝福,留下一堆礼物就离开了,大多是些特色吃食,苏过笑着收下了。
来家里的多是苏轼的朋友,大家诗词文章,书法绘画,相谈甚欢,又有美酒佳酿,不亦乐乎。这些文人墨客,也大多在京为官,主要是馆职类的职务,听着清贵,其实就是些修撰,编校之类的工作,权力不大,但影响力却不小,毕竟这是读书人的时代,文史馆的公务员怎么也不能算差了。
苏过时不时被喊过去拜见长辈,大家对涉猎广泛的苏五郎也颇为好奇,各种问题下来,苏过也有些疲于应付。尤其是诗词书法方面,众人对苏过风格迥异的诗词和大异其父的瘦金体十分感兴趣,苏过招架不住,只得指着桌案上一幅墨迹未干的墨梅图,用瘦金体偷了首王冕的《墨梅》:吾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诗既应景,又言志,瘦金体也是别具一格,众人皆盛赞不已,苏过则趁机开溜。不过他不是徽宗赵佶,所以这书法以后只能叫本名瘦筋体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见到了李之仪,就是写出了“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那位,不过眼下这首词还没有诞生,他其实是范纯仁的学生,早年还在西北边将折可适处做过幕僚,如今官拜枢密院编修,一向仰慕苏轼,所以携夫人前来拜访。
让苏过惊讶的正是他的夫人胡淑修,字文柔,精通文史,通佛学,作诗词,尤善数学,她的数学强到连沈括都多次向她请教。朝云在遁儿夭折后,醉心佛学,也与胡夫人颇为要好。
在知道了苏过的天机阁之后,胡淑修对外邦的数学也十分好奇,所以趁着春节登门的机会,让王夫人喊来苏过,两人在数学领域好好地较量了一番。
苏过虽然不算精通数学,但是后世长达十几年的系统数学学习,让他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一览众山小的存在,毕竟《九章算术》就难度而言,还没超过初中奥数的水平。
不过他也从胡夫人那里感觉到了敬畏,北宋的一位女性,靠自学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实在是天才,可多少这样的天才,因为性别的原因或者时代的不重视,被湮没在了浩瀚的历史长河中。
苏过不愿看到这样的人被遗忘,所以提议胡夫人编写一部新的数学专著,他可以代为刊印,以便让更多的人看到数学的魅力和价值,胡夫人有些心动,不过这毕竟不是小事,她还得斟酌下,两人约定以后在天机阁再议此事。
王夫人亲眼看到儿子的本事,也是开心不已,她不是苏轼,丝毫不会觉得这是在舍本逐末。
春节七天乐之后,苏过便开始忙碌起来,家里的香水实验室得开建了,田庄那边也要准备起来,生意上的事自有高家兄弟打点,可像这种前期的建设工作还得他自己盯着。
实验室好说,无非是盖个小房子,如今东京城的木料虽不便宜,但对豪气的苏衙内来说并不是问题,实验设备玻璃工坊那边也做成了两套,只等小屋建成后运过来安装了。
倒是田庄那边有些麻烦,因为离苏家有点远,苏过每日骑马往返都得花上不少时间,只得安排人先将一应屋舍打扫干净,准备后面搬过去住一段时间。
在家说了此事后,苏轼也没有意见,毕竟棉花种植是大事,宫里和朝廷都等着看结果,丝毫不能大意。王夫人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总算不是太远,隔两日总是可以回家一趟的。
有了田庄,也得有人劳作,苏过征求了意见之后,将天机阁那帮孩子的父母都带了过去,他们平日在东京城内也都是靠各种打杂为生,如今苏过正好需要各式人员进行安置,大家便各司其职,农户、匠人、杂役各有安排,再有缺的,便让高俅找牙人介绍过来,不几日便将基本的班子给搭建起来了。
一般的佃农分固定上缴收益和按比例上缴两种,因棉花还是第一年种植,苏过便不按旧例,统一给大家每月开固定工钱,比市面上一般佃农收入都高,高俅不放心,又派了弟弟高杰前来农庄这边盯着,苏过习惯了当甩手掌柜,也乐得如此,只是叮嘱高杰多看少做,不要干涉那些人的工作。
播种的日子还早,苏过花几日安排好准备工作,便又回了城内。
如今天机阁的孩子们也都被带去农庄了,阁子便彻底安静下来,除了苏颂那边时不时派人过来咨询些问题,其他时间,阁里都只有一位老仆守着。
不过苏过也没打算将天机阁关掉,这里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起点,所以他会一直留着,还在门口挂上了大大的招牌,写明天机阁专司一切数学、农学和其他格物之学,欢迎有独到见解者上门赐教,有可取者,不吝重金。
但眼下礼部试将近,这才是读书人的最高追求,所以苏过这个牌子挂出去,还没有得到什么反应。
回到家中,得知苏轼已经正式权知礼部贡举,苏门四学士中,黄庭坚被举荐为参详官,秦观、晁补之和张耒被推荐为点检试卷官,大家都将进入考院,结果公示前不得外出。
大哥苏迈重获京畿路的职务,为酸枣县县尉,就是后来因一本书而出名的延津县,年后已经前往该地就职,二哥苏迨又生性清淡,苏轼和苏过一不在,这家里便彻底没了生气。苏过劝王夫人,朝云与苏迨一起与他前往庄园住上几日,苏轼总得月余时间才能回来,家里在建的香水实验室也有些嘈杂。
王夫人与苏轼商量了下,觉得可行,田庄如今算是家里的产业了,她身为主母,也该去看看才是。
等二月初三礼部试开始,苏轼率一应贡举同僚进入太学,王夫人也带着家人,由苏过领着,前往北郊的田庄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