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颂走后,苏过自然又被父亲抓到书房,苏轼也不说话,就瞪着眼睛看着他。
见躲不过,苏过只得讨好地笑了笑,说道:“今日总算不曾给爹爹丢脸。”
苏轼哼了一声,怒道:“说吧,不要想着能蒙混过去。”
“没有没有,”苏过可不敢得罪这可爱老爹,只得又开始现编,解释道:“孩儿是前两年在江宁学的算术,只是一直不敢让爹爹知道。”
苏轼也没那么好糊弄,问道:“算术倒也罢了,那天竺文字你又是从何学来的?”
“确是先生处有本古书,我看着自学的。”苏过心里对王安石说声抱歉,接着道:“不过一直是独自学习,所以今日听闻这件事,觉得找到同道中人了,这才向苏公提起。”
苏轼依旧半信半疑,“这天竺人的算术就这么简单,你且讲与我听听。”
不用算筹和算盘等工具,单靠一支笔便可以进行计算,苏轼也有些好奇。
苏过也没想到自己堂堂大学生,有一天还要讲阿拉伯数字和基本运算,不过看看眼前的是苏大神,不免有些得意,立马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地写起来。
一边写一边介绍,无非是识别对应的数字和简单的四则运算。
苏轼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总算相信儿子是真的会,而不是信口雌黄了。
苏过讲得口干舌燥,这才停下来,问道:“爹爹可有疑问?”
苏轼咳嗽两声,说道:“没想到这天竺人的算术之道大不一样,竟十分简便。”他当然是听不懂了,不过怎么可能承认。
苏过见他将这些全当做天竺人的东西,也懒得解释,笑道:“爹爹说得是,确实与我中土的计算之法不一样,不过计算只是一小部分,我朝的数学亦是十分厉害的。”
这倒不是恭维,中国数学在古代一直都是领先地位的,落后那已经是明清时期的事了。
苏轼不善此道,便不再展开细说,吩咐道:“既然已经答应,你今天还需好好准备下,我明早与你同去太史局。”
苏过自是应了,退下后重新在脑中梳理起自己的理工科知识来,一一在纸上记下。
苏颂新成立的部门叫做详定制造水运浑仪所,算是特设机构了,所属人员都由他亲自选定,没那么讲究,这也是苏过能来的原因之一。
苏轼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很大的关注,不过今天的主角是他身后那个看着有些腼腆的少年。在一轮轮的测试之后,大家终于承认了苏过的计算之法确有独到之处。
苏过心里暗笑,这才哪到哪,要不是自己也忘了个七七八八,非得把微积分给拿出来震慑一下众人不可。
不过以他的表现,不仅精通计算,在天文历法方面也见识不凡,留在此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苏颂十分开心,拉着苏轼笑道:“苏家出此麒麟儿,我亦与有荣焉。”
苏轼连忙替苏过谦虚道:“不过自学了些异域之术,当不得如此夸奖。”
“非也,”苏颂极力表扬道:“数学之道及其繁复,五郎如此年纪便独辟蹊径,有此造诣,他日前程必定无可限量。”
说得苏过都有些汗颜了,忙道:“愿将此法与众人共享。”
苏颂更是开心,笑道:“既如此,后面我与你父亲再商量下,看看如何安置你。”
苏过连忙答应下来,他也有些喜欢这里的环境,单纯,亲切,有些后世的学习氛围,没那么多尔虞我诈的算计。
众人拉着苏过不肯放,苏轼便让他与大家下去继续探讨,这才对苏颂说道:“他在宗叔这里我倒是放心,只是不走科举,终究不是正道。”
大环境如此,苏颂也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既然有这本事,前面的那些考试我自会想法子帮他免了,直接参加礼部试便可。”任何朝代,官员的亲属总是有优待的,宋朝尤甚。
苏轼点点头,那还有两年时间,倒也不耽误,说道:“如此甚好,晚间回去我再与他商议下,眼下我还公务在身,他便留在宗叔这里。”
“放心,”苏颂笑道:“我自会安排车马送五郎回去。”
苏轼告辞而去,他也是大忙人,不过儿子的事总不能不管。
苏过在这里如鱼得水,各科知识是信手拈来,没多久就俘获了一大波崇拜者,他心里懊恼:“怎么之前就没想到这些,不然早就是少年天才,刷足名望了。”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仅凭原始的手段就能攻克那么多数学问题,苏过也是佩服的,举个不那么恰当的例子,同样一个问题,用奥数思维来解自然比常规列方程要难想得多,何况还没有阿拉伯数字这些。
至于天文历法方面,后世的一些常识在这里也够用了,关于星象那些,他不懂便说不懂,毕竟此间懂这个的人最多了。
等晚间苏轼回府时,苏过已经在王夫人处将今日的经历讲了一遍又一遍,各种嘚瑟,各种炫耀,逗得王夫人开心不已。
苏轼看着不爽,喝道:“都是要出去干事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正形。”
苏过嘿嘿一笑,忙站起身,问道:“爹爹答应我去浑仪所了?”
“为父后来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甚合适,”苏轼有些犹豫,说道:“我家与宗叔家是联宗关系,你又年纪尚小,难免有人说闲话。”
苏过笑道:“此事孩儿也想过,我又不是去浑仪所任职,算是编外人员吧。不如就在外面找个地方,他们有事来找我即可,我也可以有个地方传授天竺数字之法。”
苏轼不同意,“你年纪尚幼,如何能在外收学生,简直是无稽之谈。”
“是我说得不清楚,自然不是收学生,”苏过解释道:“只需有那么个地方,我能和大家讨论天文算术即可,后面会专门印些小册子供大家学习的。”
苏轼还是犹豫,算术一道并非正途,他不想苏过花太多时间在里面,去浑仪所帮忙虽说也会有些非议,但在外面大张旗鼓地搞这些他更觉不妥。
苏过知他担心什么,又道:“爹爹不用担心,不会影响到科举考试的,日常的功课我保证一样都不落下,孩儿知道孰轻孰重。”
苏轼长叹口气,说道:“你上次拖着王荆公的书在城里招摇过市,很多人已经看着不舒服了,如今又在京城里传播异域的算学,我怕迟早被人告上去。”
“爹爹觉得我做这些有错吗?”苏过正道。
苏轼摇头,无奈中又带着欣慰,说道:“你涨本事,又不藏私,为父自然是开心的,可在这京城里,好事也不能随便做的。”
苏过笑道:“爹爹放心,只要不违背律令,嘴上功夫我可不怕那些人。”
苏轼被儿子的豪气感染,也大笑道:“说得也是,畏首畏尾不是咱们家的风格。”
见王夫人有些担心,苏过又忙安慰道:“娘不用担心,孩儿也算是为朝廷做事,他们不能把我如何的,顶多放些酸话,孩子自会料理。”
王夫人也是苏轼一般心情,不愿儿子太惹眼,可是苏过决心已定,也只能默默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