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瞳仁中隐隐透着点赤红。
姜冉吓了一跳。
他差点直接叫出声音来,不过好在他很快便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褚午宴!
这小狼崽子还真把自己当狼啦?
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觉,搁他这儿目光幽幽的盯着人,不疹的慌?!
姜冉眨了眨眼。
再睁开眼时,发现褚午宴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褚午宴将旁边的灯点亮,眸中写满了关怀和欣喜。
“阿冉,你终于醒了!”
“感觉怎么样?”
“有点冷。”姜冉的声音软软的。
他青丝披肩,乌黑的发与白皙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是褚午宴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其实姜冉现在最鲜明的感受,是冷热交加的冰火两重天。
「回命养魂丹」的药效化作温热的气流在体内,与乘虚入骨的寒气互相碰撞抵消。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他觉得热,身体却是冰冷的。
额间渗出点点细密的汗。
褚午宴给他掖好被窝,然后去外间倒了杯茶给他。
“你怎么没有回宫去休息?”
褚午宴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
“没事,担心你。太医说你大约寅时会醒,就想着在这里守一夜也无妨。”
褚午宴没提自己是如何让盛怀帝答应他一个他国质子在太子东宫逗留一夜的。
只非常耐心的将太医白天所说的再和姜冉说了一遍。
姜冉一张小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他居然这一整个冬天都不能出门!
别说不能出门了,以后就是下床也必须得太医同意了!
早上盛怀帝过来的时候,甚至还直接大手一挥,让他现在政事也不用管了。
让他安心养好身体就好。
姜冉无奈地询问着小狐狸:
“我现在跟他们说我寒疾已经好了,让我下床好不好?”
【不可以哦冉冉,寒疾这种病按理来说在古代都是很难治好的。】
【你还是得在床上躺起码一个月才能不惹人怀疑啊!】
“躺一个月才会闷出病来呢。”
太医也确实如小狐狸所说的那样……
前一个月几乎不准姜冉下床。
端清宫终日烧着炭火,门户紧闭,不让一丝寒风侵入。
若不是褚午宴每天都会来看望他陪他说话,姜冉觉得自己真的会闷出病出来。
四书五经已经快被他翻烂了,里面的内容都能倒着背下来。
褚午宴见他整天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不知道从哪找了些民间的话本来给他解闷。
还有一些无比稀奇的小玩意儿。
就这么的……
姜冉捱过了原主的死亡隆冬。
待他病愈正式回归朝堂时,臣子们都发现了他身上天翻地覆的变化。
久未见阳光,姜冉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白色。
他穿着一袭绛紫色滚金四爪蟒袍,抿唇淡笑着站在那,清俊的脸上却不可避免的仍带着几分病容。
身形清瘦,犹如忽然被贬下凡尘的谪仙一般。
——依旧让人自惭形秽,却觉得不再那么高不可攀了。
看得人不由在心中暗叹,还好这是生在皇家,有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高贵身份。
如若是生在那寻常百姓家,或者父亲官阶稍微低一点。
以这容色……
只怕是都难逃沦为玩物的命运。
姜冉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的。
哪怕知道了,他也不会有多在意。
在帝国的时候,这样的话也并非没有人说过。
可假设毕竟是假设。
不是真实存在的,也不会发生。
有一句话叫“自古红颜多薄命”
——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红颜柔弱,需要依附于那些强者才能良好的生存。
姜冉:我一点都不柔弱,本殿下自己就是强者!
这个早朝本来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然而就在快结束的时候,礼部尚书突然迈步走了出来。
他恭声提示盛怀帝,瑞祁国的新帝不日便要生辰了。
按照礼制……
各国都会派遣能够代表自己国家的臣子前去贺寿。
这个人选一般都是身份高贵的皇子或是王爷。
众人的目光纷纷不由自主的投向了姜冉。
那么问题来了。
他们盛怀……
可就姜冉这一棵独苗苗。
单不说太子殿下这才久病刚愈。
一国太子出使异国的事,实在太少了。
这万一出事了,那可是影响国祚的。
可若是派遣其他人去,又显得对瑞祁不够尊重。
瑞祁是如今五国中国力仅次于盛怀的存在。
两国还是同盟关系。
——早前盛怀帝生辰的时候,当时还是皇子的瑞祁帝,也就是男主曾亲自来盛怀为他贺过寿的。
姜冉想都没想,就踏步出来躬身拱手,淡声道:
“父皇,儿臣愿往。”
在原剧情里——
原主薨逝后,盛怀帝为了不动摇国体,选择把这个消息封锁住了。
而原主的胞姐姜舀长公主则替代他作为“太子”活了下来。
瑞祁帝的生辰,前去贺寿的便是扮作太子原主的姜舀。
她虽然机敏,文韬武略完全不在任何男子之下,却终归还是一介女儿身。
在各国细作探知到原主薨逝的事实后。
正逢盛怀国遭遇天灾,便纷纷联合起来对着盛怀出兵。
姜冉心里清楚,要避免盛怀被灭国的悲剧……
这次瑞祁之行,必须由他亲自出使。
出于各方面的考量,盛怀帝最终还是同意了姜冉的请求。
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他还特意派遣了一支精锐的小队跟随。
暗地里又将盛怀皇室近一半的影卫都交给了他。
姜冉望着褚午宴那停留在45分毫不动的好感度,反而陷入了惆怅。
“唉……等我从瑞祁回来以后,小狼崽子都要回去争权夺位了,这还怎么攻略啊?”
【没关系的冉冉,机会总是由人创造出来的!】
小狐狸在心里悄悄地想:
再说了,山不来就“我”,“我”可以来就山嘛。
盛怀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不一会儿褚午宴那边便得到消息了。
姜冉要去出使瑞祁了!
他才刚病愈!
“阿冉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暗室内。
褚午宴坐在高位之上,俊美无双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几年时光。
他已完全由一个瘦弱的小男孩长成了高大俊美的男子。
如今褪去温和的假象,整个人的气质都如幽邃的寂夜一般难以捉摸、深不可测。
下方单膝下跪的影卫道:
“太子从瑞祁回来的话,最早也是四月了。”
“四月么……”
褚午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在桌上点着。
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鸦羽一般微微垂着。
姜冉四月才回来的话,那个时候……
他们都要离开盛怀回昭承去了。
回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从位置上起来,“我去一趟端清宫,你们继续。”
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殿下是要做什么。
事实上——
褚午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要去端清宫。
好像这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一种习惯了。
在姜冉还生病的时候,他闲暇时总会去端清宫,陪他说说话。
小太子看着清清冷冷的,但褚午宴知道,这些都只是表象。
姜冉其实对宫里宫外的许多八卦秘辛都非常感兴趣。
就好像在他的不懈探查下,终于发现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一般。
褚午宴的住处离姜冉的端清宫不远,他很快便到了端清宫。
“太子殿下呢?”
“殿下现在在沐浴。”
由于是经常造访这里的常客了,端清宫的人对这位昭承三皇子的到来都习以为常。
褚午宴在向侍卫们微微颔首示意了以后,便直接穿过长长的廊道向着内殿走去。
“三皇子。”
门外的宫女抱着姜冉一会儿要穿的衣裳,低头矮身向他行礼。
“殿下还在里面么?”
“在的。”
他伸手接过宫女手中的衣物,面色淡然的挥了挥手。
宫女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早春时节的夜晚仍旧乍暖还寒。
微冷的风顺着打开的门吹了进去,惹得烛火明明灭灭的跳动了几下。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紫釉暗纹麒麟博山炉中隐隐升起袅袅轻烟。
檀木镶玉屏风上,江山水墨画如诗意千寻,淡淡的水汽升腾。
透过明灭跳动的烛火,屏风另一头绰约的人影若隐若现。
“夏芷?”
那头传来姜冉清雅的声音。
透着水雾听起来朦朦胧胧的,并不真切。
褚午宴没有吭声,他的心跳却在此时不自觉的加快了起来。
就如同毫无任何节奏的擂鼓一般,杂乱且声势浩大。
只细长的手突然从屏风后面伸了出来。
——在暖色幽暗的烛火映照下,朦胧的水雾愈衬得他肌肤犹如白玉一般莹润无暇。
“我的衣物。”
褚午宴抱着衣物,情不自禁的走近了几步。
这时却蓦地看到一旁的墙上投射出了一道绰约的人影……
随着摇曳的火光闪动,却依然可以看出其肢体的修长柔韧。
褚午宴从屏风外绕进去,正值此时姜冉从浴池内站立起来。
他回眸。
池中人青丝凌乱的散落,还在滴着水珠,墨缎一般的发丝愈显得周身赤裸的肌肤白得惊人。
褚午宴的呼吸蓦地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