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乔沅入院的第八天。
无波无澜，按部就班的精神病院生活，终于有了一丝不同。
今天是家属探访日，乔沅终于迎来了靳铭。
他依旧是一身商务西装，神情高冷的精英形象。
“这是你托我调查的东西。”靳铭将厚厚一叠资料推到乔沅面前。
时间有限，乔沅道了声谢，拿起资料便翻看起来。
不愧是靳氏集团的总裁，靳家的掌门人，短短几天时间，就通过某些手段，将乔沅交给他的病人名单，查了个一清二楚。
每一个病患的名字旁边还贴心地附上一张个人照片，方便查阅的人将病患名字和真人对上号。
乔沅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到自己认识的几位病患的情况。
“……云畅，流产后精神出现异常，声称胎儿并没有离开，还在她的肚子里，精神状态稳定的时候，会将洋娃娃当成自己的孩子……”
“……马招娣，长期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和弟弟压榨，离婚后失去利用价值，被他们赶出家门，之后便出现胡言乱语的情况，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能够看见鬼怪的神婆，在大街上拉着人行骗的时候，被人报警抓住……“
“……黄莺，高三学生，半年前被送进精神病院。经医生诊断，她患有三重人格，主人格冷漠理智不喜欢与人交际，副人格A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胆小怯懦声称自己能看见鬼，副人格B很少出现，出现之后也不与人交流，最常做的事就是在病区走来走去，寻找什么东西……“
“……张海，大龄无业单身男性，跟自己的寡母住在市中心的老破小房子里面。去年五月，有邻居反映他们家收养的流浪狗狂吠不止，不停地挠门，还有一股恶臭从他们的屋子里飘出来。小区物业在敲门无人应答的情况下，强行将门打开，在客厅里发现了腐烂不堪的张母，以及饿得眼冒绿光的三条流浪狗。物业在次卧找到了张海，当时他还在跟网友一起打游戏。张母葬礼过后，小区邻居再也没见过张家那三条流浪狗，张海也变得疯疯癫癫的，自述自己已经死亡，身体正在腐烂……“
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乔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腐烂的尸体，三条流浪狗……
这些关键词，不断在乔沅的脑海里晃荡，耳畔响起黄莺的副人格七七，曾经说过的话。
“你们都看不见吗？张海早就死了，他是怪物！他背上背着一具腐尸，无数蛆虫在他的身上乱窜，还有几条野狗撕扯着他的裤腿，将他的身体啃咬得支离破碎。”
所以，在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鬼怪其实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她看不见，感受不到而已！
心脏剧烈跳动，乔沅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厚厚的资料整理整齐推回到靳铭面前，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看来你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靳铭似乎并不好奇她调查这些病人的用意，将资料装回公文包之后，拎着包站了起来，“那么，告辞。”
“再见。”
乔沅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莫名地产生了失落和惆怅的情绪。
靳铭到底去哪里了，会不会有危险？
什么时候，她才能见到真正的他？
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乔沅很快又迎来了第二名访客，她的前夫，哦不，在这个世界他们还没有离婚，她的丈夫秦暮景。
她昨天主动跟秦暮景打了一通电话，让他带着离婚协议过来见她。
很显然，秦暮景和刚刚走出会客室的靳铭撞上了，见到乔沅开口就是质问：“靳铭怎么会来看望你？”
“这话你应该去问靳铭，毕竟我才是被探望的那一个。”
乔沅望着秦暮景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恨意如同附骨之疽蚕食着她的理智。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但就是难以控制，冷嘲热讽的话脱口而出：“今天怎么没带上你的红颜知己，她不是最喜欢围观我们的夫妻日常么？”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
秦暮景幽沉的眸子扫向随行的律师，律师立刻上前，将一份离婚协议放到乔沅面前。
乔沅看都没看那份离婚协议，冰冷的双眼与秦暮景对峙。
“协议我可以签，但我有一个条件。”
秦暮景薄唇微启：“说。”
“我要离开医院几天，回老家祭拜我爷爷，你帮我跟院方沟通。”
“你的病情尚未稳定，不能中止治疗。”
“让医生给我开几天的药，你再找个人盯着我按时服药不就行了？我只是离开几天，又不是想要出院。”乔沅目光挑衅地盯着他，“我只有这一个条件，你要是不答应，就别想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秦暮景面色微沉，看着她良久，最终妥协：“你想什么时候走？”
乔沅道：“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还能赶上下午三点那趟飞往平城的飞机。”
这个世界既然将自己伪装成正常的模样，那它就得遵循正常世界的逻辑，秦暮景作为乔沅的家属，要将她从医院带走，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一个小时后，乔沅就换上了自己入院时穿的那身衣服，坐上秦暮景的车，驶出精神病院。
车上，乔沅心事重重地望着被高压电网围起来的精神病院，冷不防一份文件落到自己的双膝上。
“签字。”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不愧是你。”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乔沅硬是用平生所有的修养压制住即将出口的尖酸刻薄的话，直接从秦暮景手里夺过了签字笔。
乔沅握紧笔，正准备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脑袋突然一阵剧痛，排山倒海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地灌了进来，将她吞没。
脑海里不断涌现出她在短短两年的婚姻里，所遭受的屈辱与痛苦，还有她孤单地坐在轮椅上，亲眼目睹沈曼兮依偎在秦暮景怀里，笑靥如花向她示威的模样……
“不要签字，不要成全他们！”
“你那么爱他，你甚至可以为了他去死，你怎么舍得跟他离婚？”
“凭什么他们就能双宿双飞，你这个残废就要躺在床上孤孤单单一辈子？”
“别忘了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不能让他们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