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迟迟没有前来觐见,祂很生气。
构造梦之桥的蛛丝需要养分。
浓雾之中的寂静被一阵吱嘎声打破,硕大的蛛网开始有节奏地抖动起来,洞内的三人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山石的震颤。
三人噤声,声音已然抵达洞口,祂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
常生从拐角处的岩壁后探出身子,烛日的烈火与热浪形成了一堵焰墙。
烛日炽热的光芒似乎让祂感受到了一丝不适,被堵住的洞口因祂的退后一步而露出了一丝外界的暗淡光芒。
火光照亮了祂的身体。
祂匍匐在洞口,八条带着黑刺绒毛的蛛腿威胁性地摆动着,毛茸茸的甲壳腹部遍布污浊滑腻的液泡,尾部伸出了一根巨兽獠牙般的骨针。祂的面容难以分辨,似人、似蛛、似枯骨,越是妄图理解,越是看到混合着万象的扭曲图案。
仅仅是一次对视,常生就感受到了异常的难受,像是晕车的感觉,似乎整个世界争抢着挤入大脑。
祂适应了烛日的燥热,愤怒携着毒液而至。
焰墙无法短时间内蒸发掉那骇人的污浊毒液,常生连忙向岩壁后躲去,能清楚地听到岩壁被腐蚀的嘶嘶声。
祂如影随形,丑陋的身躯挂在拐角的顶部,两条尖锐的蛛爪如矛般向三人刺来。
“小乐,怎么打?”林昭一脸紧张地把小乐护在身后,风语已起,能在岩石上留下明显痕迹的风刃碰到祂的甲壳,甚至不能擦伤一丝。
常生也运起烛日,火舌如绳裹上祂的八肢,火焰携着热浪似乎有些成效,原本如刺般直挺的漆黑毛发被烫得蜷曲,祂发出了一阵不可名状的尖叫。
退缩之后是更猛烈的进攻。
小乐的白泽也开始飞速运转,来自祂邪恶面容的海量信息涌入脑中,她不得不强忍着超负荷的疼痛绕开冗沉的信息海潮以最快速度找到突破口。
神迹白泽的序列较低是因为其沉重的代价。独属于神明的视界被强行安置在人类脑中本就天方夜谭,没有人能够正常地发挥出白泽的作用,拥有者们不是被永无止境的信息逼疯,就是放弃神迹尽力忽视所有白泽给予的权柄。
“林昭,风刃攻击腹部的液泡。”小乐不到两秒钟便寻到了破绽,即使眼中已经满是血色,“在祂缩起身子的时候用风语抬起来。”
祂腹部似乎腐烂油腻的密集液泡在高温下快速膨胀,这是林昭唯一能够破防的地方。
风刃应声而至,在战斗中,林昭会无条件地听从小乐的指令。
祂果然因液泡的炸裂而缩成了一团,像是普通蜘蛛那般无助。
随着狂风骤起,祂被死死地摁在了岩壁上,腹部凸显,破裂的液泡溅出污秽的体液,那是之前吞噬的食物,是梦网的养料。
但是躯壳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像是神明之遗报告上的模样,这些伤口在飞速生长中展现出了不定形地进化趋向,各种肢体与甲胄逐步于破损处形成,原本的模样已然大变。
“常生,烛日。”小乐继续说道,眼前已经模糊不清,“祂的骨刺后面是丝囊,易燃的蛛丝会从内部烧起来。”
常生的烛日再次在前方汇聚一点,直直射向漆黑蛛身尾部那根凸显的骨刺。
温度不够,作为致命的区域,祂的身体因此给予了这个部位最为稳固的防御。
感觉很熟悉。
像是那段大厦天台的大战,难以回忆的场面似乎又被勾起。
也是这样无力的场景,面对外神,序列高达129的烛日似乎总是发挥不出它应有的破坏力与危险性。
他似乎看到了天台上的那个浑身赤色鳞片的家伙,自己的人皮之下居然是这种怪物吗?
是否真的是怪物这回事已经不重要了,祂的再生能力与进化特性已经让其逐渐适应了高温,蜷缩着的身躯已然舒展,爪牙轻易撕开了风语的帷幕。
还是得这样吗?仿佛烛日存在的目的就是在外神面前一遍又一遍地燃烧自己,至少这是是在梦里,不会在被绑上木乃伊一般的绷带。
烛日,解放。
就如那雪中的身影一样,他再次将烛日之火引到了身上,人类的皮囊再也限制不了烛日的辉光。
“卧槽又来?”林昭也想起来了天台上的那一幕,连忙把身后的小乐扑倒在地,无差别涌出的热浪擦着两人的后背,像是常生刻意留了一层保护他们的安全层。
祂还是幼体,否则梦境之中的祂怎会惧怕人类的火焰,修复与进化远不及躯体燃烧的速度。
祂的最后一眼看向了火焰中人影,赤色的鳞片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恐惧随着这个身影一同刻入祂的记忆之中。
神明不会真正死去,祂们会在信仰的泥潭中再次破淤而出,卷土重来,被模因污染了的信徒们就是外神最好的温床。
随着阿特拉克如灰烬般消逝,梦也一并破碎。
常生浑身灼烫地醒来,旁边是紧紧拉着右手的二叔,还有凌云凌玖,以及一个不认识的高个子冷面男人。
“我……”常生想起来了刚刚身上再次燃烧后出现的赤色鳞片,想要询问常峰。
但是常峰凑到他的耳边,用难以分辨的细语说道:“别怕,你不是怪物……”
旁边的其他人似乎也没有看到火焰中的那一幕,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那种怪异的感觉。
像是如释重负,常生喘出了一口粗气。二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拉起了常生,“做的很不错,有什么疑问回去问我……”
林昭和小乐也醒了,睁开双眼,解脱似地呼吸着现实的空气。
原本中心的柱子已经被凌云的石头巨人褪去外壳,息壤的巨力下这层遮挡真相的金属板如同橡皮泥般柔软。
里面是那件神明之遗,但是已经失去了活性,萎缩成一团黑漆漆的焦块。
“常生,又见面啦。”凌云礼貌地打招呼,拉过旁边的冷面男人向常生介绍道,“这是我们七队的队长陈旬,真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居然是在这种地方。”
陈旬朝着常生点了点头,之前在显示器中燃尽外神的烛日让他印象深刻,但是常生身上的火光过于亮眼,他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常生也礼貌地回礼,身上没有痕迹,却仍然带着被烫伤的疼痛。
“这是?”
视线看向地面,一个被揍成猪头的黑衣人正神智不清地躺在洁白的实验室地砖上,乌青的眼眶显得有些可怜。
“他们自称灰网编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