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街面上已经没有了人潮涌动的热闹,晚间的觅食的食客也只剩下三三两两,除了灯红酒绿的街道不时传来女子揽客的声音,也就剩下封玥一行 踏月而行了。
庆国治安良好,来往盘查户籍严密,因此京城是没有宵禁,只是在古代没有过多娱乐的环境里,人们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多数人遵循时光的规律,天黑就睡觉。
封玥她们这个点出来,也正是探子回话,聚云楼收档了,下午迎春花约好了青阳道长的时间后,又专程来酒楼里告知了盛千里。
酒楼的生意自从他顶替了大哥以后,一天不如一天,想到了承诺要给青阳道长的银两,他也不敢随意关张引得街坊邻居的怀疑,只是他的手艺差他大哥许多,食客们早就有了许多怨言。
许多老饕都已不往这来了,也就还能靠着知名度偏偏远道而来的行商们,他已经盘算着等事情处理妥当了就把酒楼盘出去。
今日又在酒楼里待到往常收档的点,遣散了店里的伙计,盛千里自己锁了门,往家里走去,丝毫没有留意到,今日身后跟着几位不请自来的“朋友们”。
盛千里如今居住的地方离酒楼不远,隔了两条大马路,再穿过一条巷子就是,这里原是租赁的两进的宅子,靠着聚云楼赚钱后,盛千行就买了下来,按他的说法,住久了对这里有了感情,也不远费事再搬家了。
“咚咚”,“迎娘,我回来了。”
盛千里敲着门,这也是大哥常年来的习惯,如今自然也被他研习了过来,门很快就朝里打开了,迎春花开了门,递了个眼色,表示道长已经来了。
盛千里朝门外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人后,关上了门朝着青阳道长走去。
封玥被楚漓带着,最先跳进院子,其他人紧随其后,楚漓打了个手势,让大家先四处看看,探子下午就来踩过点,他们手里有一份房屋结构图。
确认了除了东厢房内,有几个仆妇和小丫头守着一个小男孩在睡觉,青阳道长及他们两人在后院里商讨事宜。
盛千里一见到青阳道长立刻就求上门,“道长,您可得再帮帮我们,小儿的命也就只有道长您能救了啊。”
迎春花也在一旁哭泣着,“道长,我们两口子就这一个孩子,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
青阳道长抹了把胡须,装模作样的说,“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道也不忍这么年轻的生命就此终结,只是这一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听说你要把酒楼盘出去?”
盛千里一听这话就知道,道长怕是看上了聚云楼,心里暗骂老道黑心,但是面上不得不赔笑,“是、这,小人是没有那手艺,这聚云楼在我手里发挥不出作用,道长可是有意接手聚云楼,小人低价转让给道长?”
青阳道长一挥手,“不用那么麻烦,你把店契给我就行。”
盛千里听到这里,眼前一黑,这是想直接拿走聚云楼,一旁的迎春花也停止了哭泣,她哪能不明白,青阳道长见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不情愿,沉声道,“怎么?两位不愿意?”
盛千里一激灵,忙说,“哪能呢,再合适不过了,小人、小人只不过是在想大哥的店契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青阳道长轻哼一声,“行了,废话就不说了,这次的鬼你们定好了吗?”
迎春花听到儿子的事,忙说,“选好了,选好了,孩子的姐姐。”
青阳道长看了她一眼,“哦?她也是你的女儿,你舍得?”
迎春花闻言嘲讽道:“就一个丫头片子,我是她娘,养了她十来年,是时候回报我了。”
盛千里在一旁没说话,显然也是默认的,青阳道长也不管这些,立刻就让他们把女儿带过来,迎春花也没二话,亲自去小儿的屋里,把正在一旁看着弟弟的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带了过来。
女孩子大概是有些怕母亲的,有些畏缩的跟着母亲来到后院,看到父亲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在院子里,有些诧异,“父亲,母亲,这位道长是?”
迎春花没好气的推了女儿一把,“问那么多干什么,没让你说话。”接着又献媚的对着青阳道长说,“道长,您看看,她成么?”
女孩被推到青阳道长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害怕,开始有些挣扎,但是她的肩膀被母亲牢牢的捏住了,动弹不得,开始小声的抽泣,“娘,娘,你要干什么呀。”
见娘始终不回应她,她又开始喊父亲,“爹,爹,你救救我。”
盛千里把脑袋瞥到一边眼不见为净,女孩脸色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在笑,但是她就是无端的害怕,直到那个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紫色的香炉。
炉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但是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丝丝”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就算在外围观察的楚漓等人,也都觉得头皮发麻,封无双都差点吐了,捂着嘴不适的往后退,然而不小心的踩到一支断了的树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青阳道长立刻停止了动作,“谁在那?”
封无双满脸的自责,行为被发现了,封玥拍拍她的肩膀表示没事,本来她们就要出手救下那个女孩子,发不发现最终都会打照面。
于是封玥带头走进了院子,青阳道长眯着眼睛一看,皮笑肉不笑的道了声,“原来是郡主大驾光临,还有镇北王,荣安公主,凌将军,苏世子,几位都是大人物,怎么也学着小贼做派。”
封玥并不理会这人的话,而是看向一旁自从自己出现就表现得极度害怕的迎春花和盛千里两人,“盛千里?杀害了亲哥哥,强占了亲嫂嫂?如今为了和亲嫂嫂的儿子要送亲哥的女儿去送死?”
封玥的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小女孩就不用说了,她抬起头傻傻的看着母亲和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子,盛千里低着头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迎春花反应更为强烈一点。
她跌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的说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小女孩眼见着身上的束缚没了,扑了上去,“娘,郡主说的是真的吗?你和二叔,你和二叔杀了爹爹?现在要杀我?”
迎春花不知道是被那句话刺激到了,“啪”的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我生你养你,如今让你救你弟弟怎么了,不应该吗?”
女孩儿被打蒙了,听见母亲不否认的话题,崩溃的哭了起来,院子里的动静,惊醒了在房间里小男孩儿,他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后面跟着守着他的仆妇。
“阿娘,爹爹你们怎么坐在地上,姐姐,你怎么哭了?”小男儿不明白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但是见到爹娘坐在地上,姐姐又在一旁哭泣,忙跑过去关心问道。
“不用你假惺惺的,你不是我弟弟。”女孩儿刚经历了这些,这会儿看到往日疼爱的弟弟出现在眼前,浮现的只有娘亲谋害爹爹,又为了弟弟要杀她的事,一把就将男孩儿推到在地上。
男孩儿大概是身体不好,很是瘦弱,被这么一推,当即跌倒在地,手臂还被地上的碎石磕破了,但是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有哭。
被母亲搂在怀里时,还小声的阻止母亲不要责怪姐姐,“阿娘,不怪姐姐,肯定是我把姐姐惹生气了。”
迎春花看着儿子的面孔,再也忍不住崩溃的哭了起来,老天爷真的是在惩罚她,她不守妇道,和丈夫的亲弟弟勾搭在一起,所以儿子生下来就体虚,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调理身体都无用。
盛千里见事情败露,也没了挣扎的勇气,只对封玥一行人说,“郡主要抓就抓我吧,都是我的注意,和她们都无关,是我害死了大哥。”
他和大哥盛千行是一母双胎,只因他自小病弱,且村里有说法,声称双胎不吉利,因此他自小没有上族谱,家里人对外也只说娘生了大哥一人。
他因为是不被人知晓的,一直都被拘在家里从未出过门,天知道他有多羡慕体格健全又聪敏俊秀的大哥。
大哥对他也好,每次出门回来都会给他讲外面的世界,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直到大哥开始展露厨艺上的天赋,在家里做出了惊人的美食,宣布总有一天要开大酒楼,带着全家搬离村里,到时候他也可以出现在人前。
多么美好的愿望,他也一直期盼着,可是一年两年,五年过去了,大哥也没有实现他的计划,他们是农村人,一没有权势,二没有人脉,哪有那么容易发家。
不管做什么总有人很快就模仿,总有人来闹事,就这样到了大哥该娶媳妇的年纪了,嫂子进了门,不知道命里旺夫还是什么原因,大哥的事业终于有了起色。
大哥忙于事业,嫂子只能在家里伺候公婆,照顾小叔子,又因为第一年进门只生了个女儿,父母对嫂子很是苛刻,大哥成日里忙于事业,疏忽了家庭,于是嫂子就只能对他这个唯一在家里对她还算和气的人寻些温暖。
他看的出来嫂子眼里对他的欲望,只是他到底心里感恩大哥,从来不曾逾越,直到有一天,大哥回来宣布说即将到京城里开一家酒楼,他和父母都很高兴,喝了很多酒。
酒后失言的他们,让他听到了一个大秘密,原来大哥是靠着一位道长在背后帮忙,才将事业做大做强,而他每年赚的银两也要回馈给道长几分。
从那以后,他会特意留意大哥的一举一动,他庆幸自己的细心,因为就在这之后的某一天,他偷听到了大哥和父母说,道长讲他会成为克大哥的那个人,且他本就活不过四十岁,大哥和父母商量,去京城以后并不打算带他,任由他自生自灭。
如一盆冷水瞬间浇透了全身,当夜他喝多了,并且没有克制的接受了嫂子的感情,两人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一切,这之后有了孩子,只是孩子出生之后和他一样,先天体弱难以养活。
这之后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大哥带着妻儿父母一起离开时他并没有过多纠缠,他原本也想就这么自暴自弃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是他遇到了青阳道长,道长说,能改变他的命,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
他鬼迷心窍的答应了,于是先是和青阳道长谋害了替哥哥聚财的道士,又让青阳道长取走了哥哥的命换到了他的身上。
为了留有时间适应,他没有立刻要哥哥的命,而是一点一点的掌握了哥哥所有的事,能取代他后,取走了哥哥的命,就这样他有了一个健全的身体,替代了哥哥的位置,光明正大的和嫂子儿子生活在一起。
又为了不被发现端倪,亲手放火烧死了父母,李代桃僵,成为了聚云楼的东家。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曾经能轻易模仿哥哥的手艺,却骗不到老饕的味觉,掌控了酒楼没几天老饕们就不来了,秉承着不浪费食材的原则,他想尽办法把肉腌制放料但是这招连普通人都糊弄不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知道封玥也害怕封玥,那是因为对她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因为有青阳道长和之前那个道士的缘故,他比旁人更清楚封玥的本事。
白天惊险的躲过了郡主的纠缠,他松了口气,只想着换了儿子的命后带着妻儿回到老家生活,没想到就这样被郡主找到了家里。
他自知大势已去,只想着保全妻子的性命,也算是成全他最后的良知,毕竟嫂子也是个无辜的女人。
封玥看他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膈应的不行,“放心,有错的一个都不会放过。”她没有理会瘫软在地上的人,而是抬头对着那边喊道:“怎么,青阳道长不留下来和我交流交流吗?”
原来不知何时,青阳道长趁着封玥等人的心神放在盛千里等人身上时,偷偷溜了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