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的一生所追求的封侯,六十多岁的他为了这个梦想厚着脸皮请求刘彻让他出征。
他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他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自己不仅仅是可以做好太守,更能做好一个将军。哪怕四十多年流转于七郡,可他的心里还装着一个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梦想。
这个机会他等了将近五年,谁也不知道他这五年是怎么过的。
这期待了许久的机会并没有让他的命运发生改变,他不满意卫青的安排,可是军令如山,他只能遵从卫青的军令,一路绕行而来。
他并没有证明自己的能力,只是证明了一件事。
李广是一个倒霉的人,这片草原不适合他的到来。
李广与右将军顺着卫青的指挥一路走来,这庞大的草原还是让这位老同志迷路了,迷路导致了他们没有按照指定时间到达指定地点。
卫青与公孙敖看见他们时,李广手下的人也看见了卫青的军队,他略带不忿的向着那边靠拢过去。
人影越来越近,队伍的样子也越来越清晰。卫青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这支队伍明显没有经历过战斗,他们的身上只有长途跋涉的影子。
全军原地驻扎,汉军再一次汇合了起来,李广两人也赶去大帐中拜见卫青。
“末将拜见大将军”
李广与右将军同时向卫青行了一礼,右将军看到了卫青脸上的怒意,他有些害怕的低下了头,不论如何,先认错总是没问题的,态度好点,大将军骂两句这事就过去了。
老同志李广就不一样了,他以为卫青脸上的怒意是因为自己不打招呼便带兵离营。咱老李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而且就快要退休了,这点小事你能把我咋样。于是老李同志倔强的将头偏向了一边。
这样子让站在旁边的公孙敖都有些生气了,可他没有办法去指责这位老前辈,他害怕被喷一脸口水,或者被打一顿。
“前将军为何如今才到此处,按照你们的行军速度,你们本应在四日前就到达这里的”
李广丝毫不管卫青难看的脸色,只是回了一句,“我们迷路了”。
卫青还想继续询问,可李广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向自己营中。
思索良久,卫青还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单于已经逃跑了,他现在又能把李广怎么样呢。
右将军态度良好,卫青也打发他回营休息了。
“来人,去给前将军送些干粮和酒水,顺便去问问前将军和右将军迷路的情况。”
“唯”
长史接收到卫青的命令便立即忙碌了起来,一车车干粮和酒水被送到了李广营中。
“前将军,大将军命我来问问您和右将军的迷路情况,到时好向陛下报告”。
李广气的放下了手中的酒,他对着那个长史怒目而视。这位长史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怎么可能被你一个眼神给吓住,他也直勾勾的看着李广,两人的僵持还是以长史的失败而告终。李广带着胜利的笑容,端起了桌上的酒水与粮食。
长史失落的走出了李广的营帐,看来并不能让大将军满意了。
卫青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情况,他命令长史去询问李广幕府的人,一定要问出个答案,好向陛下报告。
对待这些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们被本部的士兵控制了起来,长史开始记录着他们的陈述。
李广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向着身边人说道:“这是我李广迷路了,跟这些个校尉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就去大将军幕府受审”。
短短的一段路,李广走了许久,他的内心充满了悲凉,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到了如此年纪还要面对这些,这让他难以接受。
“我从少年起与匈奴作战七十多次,如今有幸随大将军出征同单于军队交战,可是大将军又调我的部队走迂回绕远的路,偏偏迷路,难道不是天意吗?况且我已六十多岁,毕竟不能再受那些刀笔吏的污辱。
卫青的长史听到这话后放下了手中的笔,扭头看去,这一眼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让他急促的站起身来。
李广大吼之后便拔出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丝毫不犹豫就摸了脖子。
一代名将李广就这样死在了这里,他没有死在与匈奴的对战中,却不甘屈辱死在了自己手中的剑上。
多年来的郁结化作了这自我了解的一剑。在他临死前,他的一生走马观灯般在他眼前闪过,曾经仰望过的周亚夫,后来瞧不起的卫青,这些人都比自己强啊。
李广自刎于营中,无疑给这座庞大的军营带来了震动。上至卫青,下至小兵内心都充满了惊讶。
甚至一些小兵不顾规定直接跑到了大将军营帐这里,他们不会相信曾经对他们那么好的李广将军就这么去了,可那冰冷的尸体告诉众人,李广真的死了。
卫青的脸色极其难看,李广若是死在别处都好办,可是死在了这里就是他的事情了。
公孙敖拉了拉脸色铁青的卫青的手臂,卫青动都不动。
许久,他的嘴里冒出了几个字,“回长安”。
大军的征伐就此结束。
大军的归来为长安城带来了几条热闹的话题,以至于人们都被这些话题所吸引。
刘彻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眼前的战报,仅仅一眼,他的脸上满是喜色,可看到最后脸上竟然有了一丝难看。
侍奉太监懂事的将其他的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这诺大的宫殿留给皇帝一个人好好发挥。
“祭天,祭地”
刘彻喃喃了一句,内心也在沉思着这件事,想着想着,想到了那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最后无奈一笑,“随他吧”。
他继续打开另一封战报,单于王廷几个字将他平静的内心引发的再次激动了起来。可“逃跑”,“未曾擒住单于”又引发了他的长叹,读到最后两行,他的内心却是悲伤了起来。
公主死于单于王廷。
李广自刎于军营。
前者只有刘彻自己会去关注,后者却引发了长安城的震动。
刘彻的内心中虽然对李广颇有微词,但这位老将也是实实在在的为他们刘家付出了多年的努力,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去惩罚卫青?这显然与卫青无关,他只是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罢了罢了,你既以去,朕只能善待你的子孙了”。
大军浩浩荡荡的回到了长安城,两位大将军此次都是收获满满,刘彻当然不吝赏赐,刚刚建立的中朝最高领导人大司马,就成为了卫青和霍去病的新职位。
李广死亡的消息也真正的传入了长安城,人们都为这位将军感到悲伤。
未央宫如同走时一样,四个人在这里摆开了一场宴席。
刘彻不等菜摆上来就开始赞扬卫青和霍去病,并表示了对未能生擒单于的可惜。卫青也是赶忙认错,表示自己未能在王廷将匈奴彻底覆灭,是自己的失职。
皇帝只是摆摆手,你也是无意的,朕怎么会怪你呢,这次你干的不错,安心坐下吃席吧。
酒过三巡,刘彻饶有兴趣的问起霍去病此次的经历,霍去病开心的诉说起了这次的战斗经过,并表示这次战斗很尽兴。
最后轮到宴会上一直干饭的那个人,“张先生此次出征感受如何”。
张尘敷衍的点点头,“嗯嗯嗯嗯,很好,很好”,说完继续与桌上的饭菜战斗,出征这么久,吃的是一天不如一天,甚至最后天天吃羊肉,嘴里都是一股膻味。
嘿,你小子就是这么回答皇帝的,朕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人,前段时间刚改变了一点,没想到又变回去了。
朕要发怒了。
陛下,你先别发怒,听我讲两句。
霍去病看到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立马站起身来说道:“陛下,臣以前一直以为这位张先生所依靠的是陛下的宠信,上了战场贪生怕死,未曾想到,此次出征竟然见到了张先生的武力,去病相当佩服”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古怪的刘彻,“在外臣一直没有机会与张先生较量,所以臣想请陛下允许我二人在此比斗一番,为陛下助助兴”。
卫青一下子就慌了,你小子要干什么,你小子想要在未央宫表演项庄舞剑吗。
不等卫青阻止,刘彻兴奋的拍拍手,“拿两把木剑进来”。
霍去病一手拿过太监拿来的木剑,将另一把递给张尘。张尘只好放下筷子接过那把木剑。
霍去病已经摆好了架势,等待着张尘站起身来应战,但张尘看了他一眼,将木剑放在地上,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我认输”
架势都摆好了,你给我搞这个,霍去病当场就有些不满意了,你这么不给面子。于是他看向了场中最具有威严的人。
刘彻嘴角抽了抽,你看朕干什么,这货不给你面子也不给朕面子啊。这货现在对朕没有请求了,朕也没法拿捏他了。
“既然如此,你快些坐回来吃饭”,卫青看出了场中的尴尬场景,他得给陛下找个话头啊。
舅舅的威严不能抵抗,霍去病坐回了自己的作为,眼神幽怨的看向了张尘。
可惜幽怨不能化作实物,对张尘没有丝毫影响。大家吃好喝好之后,刘彻便让卫青和霍去病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听去病的意思,你此次上阵英勇杀敌了?”
张尘抹了抹嘴,淡定的回答道:“没有啊,只是没有跑到一旁罢了”。
“那去病怎么知道你的武力强大”
“这个啊,跟他那个长史过了两招”
刘彻似乎松了一口气,“你没说别的吧”。
“说什么”,张尘疑惑的看向了刘彻,这话啥意思,自己还能说什么。
“以前的经历”
“哦,这个啊,说了啊”,听到这话刘彻脸色又是一变,只见张尘继续说道:“说了之前跟卫青出征的事情”。
“哦,这样啊,那你没事就回吧”
张尘迟疑了一秒,立即拱手告辞,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你既然上战场什么事情也不干,为何还要上战场”
张尘回头看向刘彻,满脸认真的说道:“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刘彻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口中喃喃念着“工作,这是什么意思”。
想不出答案的刘彻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浪费时间,他开始翻看这次出征将士的功臣名单。
翻来翻去,他终于看见了一个名字——李敢。
李广死时,他长子李当户、次子李椒都已经过世,仅留下幼子李敢。
这个李敢这次跟随着霍去病出征也算是立了功劳的。刘彻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封李敢为关内侯,这事对死去的李广的一个安慰。
可李敢似乎不这么想,他听到那些回来的将士,特别是右将军的讲述。他只有一个想法,我老爹这么无辜,他明明是被卫青针对的那一个人,为什么他要受这份苦。
他认为是卫青任意调离李广,否则父亲可是前将军,肯定要跟随着本部兵马啊,要为本部兵马冲锋陷阵,否则怎么会迷路,然后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死者为大,卫青的内心也对李广有一些愧疚,他决定去祭拜一下死去的李广,让自己的内心有些安慰。虽然是皇帝授意的,可是办事的还是自己啊。
这一日,卫青特地来送李广最后一程,可场中的场景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李广的儿子李敢有些失控了,他愤怒的冲向了那个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
卫青被打伤了,他内心的愧疚也就消失了,安心的回到了自己家中。
不过几日,卫青的门客一个个的来向他辞别,这让卫青有些伤心。
“大将军,您的门客都离开了”
“走了就走了吧”
“他们去了您外甥那里当门客,说跟着他可以立功,封侯”。
卫青有些好奇的看向回话的任安,“你怎么不去啊,难道你不想要个好前程吗”。
任安不加思考便立即回答道:“我是您的门客,怎可弃您而去”。
“哈哈哈哈,来来,饮上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