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韵好似崩溃了，她跪在地上，冬天本就阴冷，这时候彻骨的寒气顺着骨头缝往身体里钻。
厉绍谦看不下去，他往前两步提着唐清韵的腰，将她拽到床上。
“别冻坏了。”
外婆闻言，也心疼得声音软了不少。
“这个孩子，怎么不听劝呢？”老婆苦口婆心，眉心挤出好几道褶子。
“外婆，不是我执迷不悟，我只是想讨一个说法，有错吗？”唐清韵定定地看着外婆，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看着倔强的外孙女，外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又无奈地落下。
手心砸到被子上之前，唐清韵把外婆的手拉入自己的手掌中。
“外婆，他们害了我母亲一条命，更害得我家破人亡，这笔账我不能不算。”
看着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外孙女，外婆又心疼又急。
她转头看向厉绍谦，“绍谦，你不管管你媳妇儿。”
她老了，说不动外孙女，只能拉来外甥女婿。
在所有人的重视下，厉绍谦缓缓开口：“外婆，我支持清韵的所有决定。”
外婆瞪大了眼，外公则偷偷地给了厉绍谦一个“干得好”的眼神儿。
外婆捂着胸口，差点又昏过去。
病床尾部、容斯伯也震惊地看着厉绍谦。
唐清韵转头看他，眼眸里也写着明晃晃的震惊。
厉绍谦竟然帮她说话？
迎着唐清韵的目光，厉绍谦挑起眉梢，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
唐清韵看不真切，也看不懂。
“你们两个可真要气死我。”外婆唉声叹气。
过了许久，外婆才缓过来，那一瞬间外婆好像释然了。
“我拗不过你们年轻人。”外婆投降，唐清韵并不觉得好受。
“外婆，我只要一个真相，别无所求。”
外婆回握住唐清韵冰凉的手，目光望向遥远的方向。
“当年，我跟你外公收到消息赶到医院，你母亲已经大出血死亡，我偷偷找到你母亲当时的主治医生，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母亲生下你时还有气儿，她完全可以活下来，但……”
外婆停顿了一下，唐清韵眼皮一眨：“但是什么？”
“爱德华医院虽说不上顶尖，但在帝都也排得上前二十，可就在二十年前，那医生竟然告诉我医院里没有血了！”外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痛与泪。
“不可能！”容斯伯第一个跳出来。
“当然不可能，清韵，你还记得你母亲的血型吗？”
唐清韵想了想，坚定地说：“我母亲是A型血。”
外婆点头：“没错，A型血并非RH阴性血，医院就算再缺，怎么那么巧，你母亲进手术室了，A型血就没有了？”
这是外婆心中最大的疑虑。
可是当年罗家还有唐家那边频动手脚，他们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外孙女遭到了陷害，连夜走了。
这一离开就是二十多年。
外婆深深地看着唐清韵，也许托外孙女的福，他们真的能查清当年真相呢。
外婆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期冀的光亮。
唐清韵握紧外婆的手。
眼皮因为激动，不停颤动。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母亲的死一定另有蹊跷，先有蓖麻子，现在外婆又提到血库。
她千想万想，怀疑过当时的医生护士，甚至怀疑过院长，就是没想到竟是血库出了问题。
“外婆，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唐清韵转身走了，她要去医院。
厉绍谦跟上去。
容斯伯迈出去的腿尴尬地收了回来，外婆却催促说：“斯伯，你跟清韵都在爱德华工作，你快去帮她。”
容斯伯点头，快步走了。
还没迈出病房的厉绍谦被叫了回来，他深深地凝视容斯伯的背影，快要戳个窟窿的时候，他才转身回到病床前。
“绍谦，清韵刚才太过激动，有些话，我不好跟她说。”
厉绍谦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外婆看着他，欣慰地道：“其实我来帝都之前，我并不看好你。”
厉绍谦沉默。
他看出来了，上回在村里，外婆没明说，可跟爽朗大气的外公比起来，外婆明显更难搞，好像很好说话，其实心里的防线比外公重得多。
但他没想到，外婆竟然如此坦诚。
“但是，你刚才的表现让我大跌眼镜，绍谦，你实话告诉我，你娶清韵，是发自真心吗？”
外婆虽然还病着，脸色也有些虚弱。
但她盯着厉绍谦的时候，两眼紧盯他，未有寸刻移动。
盯着外婆审视的目光，厉绍谦坦诚道：“外婆，清韵很好。”
虽未正面回答，但从厉绍谦提起唐清韵时是眼底泛着的柔色，外婆道：“我相信你。”
受到外婆的认可，就连外公也一脸恭喜地看着他。
向来镇定，泰山崩而不变色的厉绍谦，忽地笑出来。
嘴角挑起的弧度明晃晃，灿如窗外暖阳。
“你别高兴得太早，想做我的外甥女婿，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您说。”厉绍谦迫不及待地回。
“我要你保护好清韵，能做到吗？”
“能。”
“话别说得太早，我还会在帝都待一段时间，是真把式还是随口说说，我看得出来。”
厉绍谦倒是信心满满。
他一定会让外婆接受他。
“还有一件事，清韵母亲的死，想必你也听过，你就没有疑惑吗？”
厉绍谦跟着道：“外婆，清韵从不跟我提到母亲，您愿意告诉我吗？”
外婆重新把目光落到遥远的窗外。
外公塞了一只靠垫在外婆背后，他轻轻握住妻子的手，似乎在安慰。
“当时慧敏怀孕七个多月，但她还坚持在医院工作，唐飞宇那个挨千刀的，不仅不劝，还跟别的女人搞到一起，慧敏要生了，人都躺在急救床上，他还在别的女人的肚皮上耍！”
外婆越想越恨，咬牙切齿。
外公担忧地看着妻子，收到抚慰的信号，外婆让外公安心，继续说：“其实在此之前，慧敏跟我说过，他觉得唐飞宇的公司不干净，所以唐氏濒临破产的时候，她没找关系，还劝唐飞宇收手，现在想来，也许就是慧敏的这句话让她遭了难。”
说了一长句，外婆的心脏一疼，她缓了缓，接着说：“唐飞宇疯了，他知道罗家的当家人身患重疾，没人治得好，慧敏医术高超，他逼着慧敏去治病，可我女儿天生硬骨，罗家害死人的新闻还在电视上放，她救治的那个小姑娘一夕之间没了父母，她怎么可能救他？”
外婆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尤其在提到罗家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的恨化成水，能把人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