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樟院的葡萄已经熟透了,苏恒将葡萄都摘了下来,酿成了葡萄酒,用琉璃瓶小心的保存了起来,夫子终究还是没有喝上苏恒酿上的葡萄酒。
慢慢的,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闵业殿里的雅竹整天嘻嘻哈哈闹着苏恒,宁然之只要一有空就来闵业殿瞧瞧苏恒,只是唯独耘樟院不再热闹。
“郡主郡主,宫里要有热闹事儿啦。”雅竹蹦蹦跳跳的跑进来,活像一只小兔子。
“宫里哪天不热闹啊?”苏恒正在临摹字帖,看见雅竹蹦跳着,想起前几天雅竹摔了个狗吃屎,嘴唇摔肿了,还差点把门牙磕破,不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小心点,别又摔着了。”
“哎呀郡主,您别笑话我了,都笑了好几天了。”雅竹一溜烟跑到苏恒面前跪下来,双手攀着苏恒的手臂撒娇的摇晃着,“真有热闹事儿啦,世子殿下马上十八岁生辰,君上已经广发邀帖请各州的年轻贵族子弟们前来青州为殿下贺诞呢。”
“这样说来的确是件热闹事。”苏恒作沉思状,忽又转头对雅说:“不过这不代表你这马马虎虎的性子能保住你的门牙无恙哦。”随即更是轻笑出声。
不等雅竹发作,门外传来声音:“何事让我们的郡主如此开怀,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话音刚落,宁然之走了进来。
今日的宁然之头戴玉质小冠,着一身墨色火纹冕服,手撑宽袖置于身后,腰间挂着香袋和玉佩。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望之俨然。
“拜见世子殿下。”雅竹机敏的请了安,赶紧溜之大吉。
“恒儿今日心情不错。”宁然之微微笑着,转身坐到茶桌旁。
“都是托了雅竹的福,这丫头太可爱了。”苏恒笑着走到宁然之身旁,斟了一杯热茶,“累了吧。”
“不累,看见你一点都不累了。”宁然之抬手接住茶盏,“不过过段时间就真的要忙起来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恩,你远行三年归来,又适逢十八岁的生辰,君上势必要好好庆贺一番的。”
“但愿只是为了庆贺就好。最近前朝之事甚是繁杂,朝堂上多人联名上奏,参狄将军拥兵自重,功高盖主,奏请父君削其兵权,遣送回朝。七叔赞同的声音最大,父君为此颇为头疼。”
狄破戎将军,苏恒是知道的,当年就是他带着青州的铁骑踏进了豫州的王都,虽是战场铁血之人,但狄将军却并不嗜杀,也许是青州君上有令,狄将军破城也是用的围困之计,当时父君本就重病,前朝后宫一片慌乱,兵不血刃便破了王城。
对于前朝之事苏恒是不好置哙的,只是安静得听着,宁然之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忧虑着什么,“你就在这里陪我吧,我小憩一会儿。”
“好。”苏恒知道他是很累的,每日要上朝,还要批改君上交代他的奏疏,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陪着他,缓解缓解他的压力。两个虽已定情,但私下从未逾矩,更多的时候是在一起说话,或者是静静陪着对方。
过了良久,窗外已经染了暮色,宁然之终于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见苏恒右手轻轻放在自己头上,左手还压着书页,静静的看着书。
已是入了薄秋,苏恒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宁然之身上。宁然之不动声色瞧着苏恒,享受着这片刻的静谧,自己都没发现嘴角微微向上翘着。
真的好想一直这样下去,保护着她单纯安静的世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趋炎附势,没有伪装,只有我和她的世界。
但是自己明白,为了给她一个名分,她势必要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甚至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宁然之笃信,自己一定会保护好她。
宁然之正兀自出神的想着的时候,苏恒已察觉到他醒来。双眼对视苏恒忽然脸红了起来,宁然之也回了神,对视的一瞬间他发现苏恒的眼中已不像初初相识的时候那般空洞,现如今她的眼里带着色彩与光亮。
在外面他是不苟言笑成熟稳重的世子殿下,在苏恒面前,他是褪下一切华表的少年。“恒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秋风冽冽,满城通火,城门外的大街上一尘不染,虽已悬月,但是街上摩肩接踵的游商、五彩灯笼高挂的楼宇、城墙内外密布有序的士兵,无一不在向世人昭告这座繁华的州府,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崛起成为一大帝国。
宁然之与苏恒并肩站在雍城城门之上,整个青州的最高处,俯瞰着芸芸众生,不由生出一些别样的情愫出来。
“从小到大,每当我觉得迷茫困顿之时,我都会在此处站上片刻,能有一丝难得的清醒。”
“自我记事起,父君便告诉我,他选定我为青州的世子,未来青州的君上。为青州的百姓谋福祉,壮大我州府,是我必须扛起的责任。这许多年,我都是为了青州而活。”宁然之的语气淡淡的,说完仿佛微微叹了一口气在风中。
苏恒的心仿佛被捏紧了,她曾亲眼见过作为继承人被培养的阿姐经历了些什么,跟其他孩童一样还是玩闹撒娇的年纪,阿姐就已经被迫舍弃了那些东西,每日每日被逼着学各种治国之道,民生治国需得样样精通,稍有懈怠便得挨罚,逼得养成了一副高贵清冷的性子。
还在苏恒神游之际,宁然之忽然握住了苏恒的手,“直到遇见你,恒儿。那年我在文书库看到你,你的侧脸印在烛火的微光中,就那么专注的瞧着手里的书,窗外有蝉叫,你发间的木钗,发丝漾漾得细细洒下来,那么美好的你,这个画面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阿然... ...”苏恒眼角微润,原来这么早他就心动了。
“所以,此生我必护你周全,此生只爱护你一人。”宁然之微微仰望着天空,此时天空已挂出了一轮孤月,像是对着月亮起誓一般,握着苏恒的手紧了紧。
“你不用说的,我都明白。”
宁然之转过头对着苏恒,“生辰宴上,我会昭告你是青州未来的世子妃,等夫子三年守孝期过,我就迎你进门。以后会有许多或明或暗的磕绊,你怕吗?”
苏恒大脑有一瞬间的呆滞,她从未想过宁然之会明媒正娶她,毕竟自己身份尴尬,而且他也不是一般人,这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其中的牵扯会影响到两个州府。
宁然之看着苏恒呆呆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恒儿,你怕了吗?”
回过神的苏恒仍旧处于震惊的状态,随后而来的娇羞的红晕瞬间爬上了苏恒的脸,她低下头用蚊子般的嗡嗡声说道:“因为是你,所以我不怕。”
宁然之的眼睛里挂满了掩饰不住的笑意,他将苏恒揽到怀中,不再说话。
苏恒抬手抚摸着城墙,这堵墙下面就是雍城名满九州的东城禹门,传说是用数万块玄铁浇筑而成,后经机括大师延如之的精巧设计,从内里很容易操作,外面的人想强行破门而入如同痴人说梦。
十一年前,就是在这禹门之下,魏仲由夫子遇见了小小的苏恒,给予庇护,护其周全。如今夫子已故去,思及此,苏恒不仅鼻头泛酸,反手环住了宁然之。
父亲,恒会好好照顾自己,一定不会让你再为我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