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漏静。
一人蒙面黑衣,越墙而入,刚刚落地,突然察觉不对。
背上斜插着的两把短枪忽而跳起,如同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入垂在腰后的手里。
咔嚓!
首尾相接,变成一杆通体黢黑的长枪,隐约有墨玉色流动,可见不是凡品。
黑衣人头也不回,战意瞬间澎湃至巅峰,锁定气机所在,长枪似苍龙出海,从腋下刺向后方。
能无声无息的来到他的近旁,必是宗师境的绝顶高手,所以无法留有余力,出手就决生死。
噗!
一枪刺空!
黑衣人心知不妙,枪尖点地,身子凌空旋转而起。
同时一息之内,刺出二十八枪。
枪势如大雨倾盆,遍布前后左右周身,勾勒出密不透风的防御矩阵。
如果真气可以具现,就能看到枪势划过的轨迹,流淌着无法言明的玄妙感。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不管敌人从何处进攻,立刻就能化虚为实,展开全力反击。
这是他赖以成名的枪阵,同品近乎无敌!
也是这时,他惊讶的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刚才锁定的气机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根本不存在,只是他的幻觉。
“呵……”
声音在头顶。
黑衣人想也不想,枪尖朝上,一式举火燎原,发出撕裂空间的低沉嘶鸣。
轰!
黑衣人如崩塌的山石,径直坠向地面,坚硬的泥土四溅,双足深陷数寸。
强横无匹的威压源源不断的进入体内,苦苦抗衡了几十息,墨玉枪砰的断碎。
黑衣人肝胆俱裂,真气运行脚下,如犁地般翻起两行泥浪,横掠七八米,噗的吐出一口血,宁可受伤,终于脱离这如鬼魅般的敌人的领域,纵身欲逃。
白光闪过!
正中后心!
黑衣人直挺挺的前扑倒地,浑身僵硬,再动弹不得。
“你是谁?”
玄女来到他的身旁,黑衣人懊恼的道:“我要是不逃,跟你拼命,你不可能这么容易擒住我……”
玄女轻笑道:“没错,你是宗师中品,我杀你容易,生擒不易。但看你养尊处优,想必没怎么在江湖上经历过杀局,所以先逗逗你,试试你的心志。呵……”
结果很明显,黑衣人心志不坚,没了胆气,一旦想逃,就落入了玄女的算计。
“你到底是谁?不过仗着身法厉害,有种放开我……”
“聒噪!”
玄女弹出指风,黑衣人半截话堵在嘴边,昏迷过去,嫌弃的用墨玉枪剩余的小半截枪杆挑起衣领,扔到徐昀住的院子里,消失不见。
若是京牧在此,肯定会发现玄女用的同样是太平教的虚元秘身。
可宗师上品的虚元秘身,跟他完全是两码事,不存在任何比较的可能性。
徐昀早等候多时,听到动静,吩咐徐冠出去绑了黑衣人,关押到密室,铁链捆紧手脚,由京牧这个曾经的受害者,亲自用刑。
水刑之下,没有秘密!
黑衣人熬不住,哀求道:“我招,我招,是沈及甫派我来杀徐公子……”
徐昀笑道:“你堂堂宗师中品,怎么会听沈及甫的命令行事?”
“我三年前在洪州犯了事,是沈及甫使了万贯钱,才帮我顺利脱罪。何况宗师中品也得吃饭,每次给沈及甫办事,他都出手大方,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话倒也实诚!”
徐昀摸了摸下巴,道:“走吧,跟我去见梅斋先生,沈及甫如何安排你,你就如何说,表现的好,我或许法外开恩,留你一命。”
说完走向门口,又停下脚,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盖江南。”
“好气魄!”徐昀笑道:“不过,宗师中品,可盖不了江南!”
“是,公子身边藏龙卧虎,我甘拜下风。”
陈景之也是担心沈氏兄弟咽不下这口气,故而没等到沈齐星的回信前,暂且住在徐府,没有返回永嘉。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仅仅过去两天,沈及甫竟然派了宗师杀手行刺徐昀。
陈景之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周宵站出来打圆场,道:“六弟,你打算怎么办?”
徐昀淡淡的道:“他要我的命,我还能怎么办?若非我身边有宗师护卫,怕是今晚有死无生。万卷先生,我的脾性你是知道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看在同门的份上,前次的事,我忍了。可要是沈及甫得寸进尺,我再忍下去,跟在我身边那么多人,估计都得离心离德……”
周宵劝道:“六弟息怒!此事闹到衙门,沈及甫固然会受到律法的制裁,但石湖先生也会受到牵连。若因此被罢相,岂不亲者痛仇者快?”
朝中形势,他以为徐昀还没看明白,沈齐星看似大胜,实则步步危机。
真在这关节,爆出儿子买凶杀人的丑闻,甚至不用对手出招,他就得自请罢相。
沈齐星罢相,永嘉学派蒸蒸日上的大好局面立刻毁于一旦,甚至会影响南北两朝的态势。
徐昀脸色很不好看,沉默许久,道:“为朝廷大局,为学派声誉,我可以不报官。但是,沈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周宵松了口气,道:“我跟梅斋先生作保,沈及甫今后绝不会冒犯六弟,禀明石湖先生后,必定对他严厉惩处!”
徐昀道:“我听两位先生的……”
周宵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六弟,我没看错人。永嘉学派今后的气运,全落在你的肩上。”
陈景之睁开浑浊的眼眸,对徐昀说了一个字:“好!”然后拄着拐杖起身,道:“老三,跟我去见见那两个混账东西!”
等两人乘坐的牛车离开徐府,徐昀回到密室,道:“你只是拿钱办事?”
“嗯!”盖江南讨好道:“我跟公子无冤无仇,不是被钱蒙了心,怎么敢动公子的虎须?”
任你武功盖世,只要不超脱物外,总有受制于人的时候。
盖江南平素里心高气傲,对沈及甫这个恩人加金主也没几分好颜色。
可在徐昀面前,性命操于人手,虽说不上卑躬屈膝,至少也是乖巧听话。
“这样吧,我给你一文钱,你帮我办点小事。今晚的种种,我权当没发生过。”
盖江南哪里会拒绝,道:“我对不住公子在先,自当赔罪,怎能收钱?请公子尽管吩咐,无论何事,我都会办的妥妥当当。”
“规矩不能废,一文钱当个念想。”
徐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到盖江南面前,道:“我要你把这封信送到两浙东路榷易使童节顺的床头,记住,是他睡觉时的床头!”
两浙东路榷易使?
那可是实权在握的大宦官,身边守卫不知多么紧密,干这种事,风险太大。
“哦?盖先生犹豫了?”
盖江南打了个寒颤,刚刚水刑的滋味,他无论如何不想尝试第二次,忙道:“我答应!”
徐昀示意京牧给他端了杯酒,道:“喝下去,咱们的交易就完成了。”
不用想,酒里肯定有毒。
但作为宗师,对毒药并不多么惧怕,先天之炁会涤荡经脉,多猛的毒都能逼出去。
盖江南张开嘴,让京牧把酒倒了进来。
“酒里的毒,名为春蚕尽,你可以试着运功逼毒。不过,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逼不出来,你毒发身亡。逼的出来,说明你没有合作的诚意,我何必留你继续活着?今晚的那位,你应该印象深刻,她会全程跟着你。若有异变,取你的人头,不会太花力气……”
盖江南彻底死了阳奉阴违的心思,道:“我以家中老母起誓,为公子赴汤蹈火,宁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