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出自世家大族,严格教导规训她。父亲母亲都在告诉她要做一位名门千金,大家闺秀,识礼知节,才艺满身。等将来得觅良婿,要相夫教子,阖家安乐。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就应该这么活。
她这十多年来不敢懈怠,自以为做得很好。
可她如何也未曾想到,如今等着她的……竟是一纸和离书。
*
黄楚楚看着那和离书,耳鸣不止,脸色越发惨白。
“……妾身不解。”
“有何不解。”
是啊,有何不解。黄楚楚不知道若是开口,该如何问起。
“王爷可是真心……想要……”她的声音在颤抖。
“是。”
那人答得干脆,不带一点情绪。
饶是听到如此答案,黄楚楚依旧不曾丢下自己的端庄,可那隐隐崩溃的神情以及颤动不止的步摇到底出卖了她。
她抬手取出和离书,缓缓起身,深深看向那神情淡漠的男人。
“王爷与妾身成婚不足两年,成婚以后,妾身不曾越矩冒犯,不曾气恼争宠,亦不曾撒谎欺骗。妾身……妾身不知何错之有。”说到最后,她到底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本王说过,王妃处处做得很好。”君睿目光坦诚。
“那为何……”忽然,她想起一个人。
“是因为……她吗?王爷想要妾身挪位于她是么?”黄楚楚微微捏紧手中的和离书,极为冷静地问道。
王爷如何宠爱那姑娘,她都看在眼里。扪心自问,她从未为难过留芳园的那位,亦不曾为此争宠吃醋。
她作为王妃,更是将府中用度紧着那位。能做到如此地步,她也算得大度。
君睿淡淡看了她一眼,“和妙妙无关。”
“你我既成婚,本王待你,实为夫妻之情。”
“和离书已写,本王心意已决。你若心里有怨有怒有恨,本王不会追究。”
黄楚楚听到这样的话,五味杂陈立刻涌上心头,沉沉压着她。
夫妻二字,何其之重。她这般身份,本担不起王爷的妻子之位。可如今合离书已写,这夫妻情分到底是要到头了。
“可有些话,本王还未说完。”
君睿酒意消退几分,眼神越发清明,“这和离书有用与否,全然在你。”
“今日本王便会心腹干将将你送出城去隐蔽的一处山庄。短则几日,长则数月,归期不定。本王全部金银钱财,以你之名一半存在清元钱庄,而另一半已经兑换成银票给你。这些钱,足够你无忧无虑生活。”
他起身看向黄楚楚,见她满是茫然和诧异。
“三月之后,若是这宁王府还在,你也愿意继续做这宁王府的王妃,那么和离书你可以撕毁,只当从未出现。若是三月之后,宁王府再也不存在,你拿此和离书,可以再嫁良婿,再择姻缘。”
黄楚楚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脸色越发惨白,身侧的手指止不住抖动。
方才君睿的话里,只字未提他自己如何,却是给她安排了后路,甚至连合离之事都让她自己做主。
送她出城之后,他要做什么?
什么叫做宁王府存不存在?
她预想了一个可怕的情形——君睿在拿他现有的一切去赌一条出路。
而这份赌注的结果,非生即死。
“王,王爷……您是皇子,圣上如何都会顾及您的。咱们闭府过日子,就像现在……平平安安的,难道不好么?”
君睿抬眉嗤笑着,神情逐渐多了些疯狂,眼底冷意汹涌。
“我的王妃,可真是天真。”
他的好父君能将张家斩草除根,废了他的母妃,自然也会将他变成一个予夺予杀的无用皇子。
知子莫若父,父君养育他这么多年,又岂能不了解他的野心。帝王最是猜忌,如何会留着他这样一个暗藏野心的皇子。
他若是一心贪生,一辈子便只能做一个软弱无能的废物。
可即便父君放过他,他那好大哥也定然不会放过他。君烨回盛京,只是为了复仇,图谋已久。
故去的荣惠皇后是如何死的,恐怕无人比张家更清楚明白。
君睿也知道自己后来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取代了君烨。
他和君烨之间,犹如棋盘上黑白两子,宿命纠缠,必为仇敌。
*
“今日秘密送你出城,本王要你带上一个人。”
“……谁?”
“妙妙。”
黄楚楚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却又没有勇气重新确认。
她带着不甘质问道:“王爷如今是护不住她了么?”
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人,如今担心那人安危,竟然放心让那小姑娘跟着自己走。
君睿就不担心她自私自利,置那小姑娘安危于不顾,不加以庇护么?一旦离开宁王府,那样一个容貌出色,痴傻天真的小姑娘如何能安好无虞?
“王爷就不怕……”
“你未曾为难苛待于她,甚至多有庇护,这些本王都知道。”
“所以本王不信任何人,只信你一人。”
“王爷如此托付,妾身怕是担当不起。”
“只当我求你。”君睿言辞恳切,掷地有声。
黄楚楚惨淡一笑,如何也未曾想到君睿竟为了一个小姑娘放弃王爷的身份和尊荣去求人。
在他心底,到底将那小姑娘看得有多重?
一个不知世事的痴儿少女,竟然能让醉心权力的王爷用情至此。
当真是匪夷所思。
黄楚楚越发觉得这命运奇妙,万般不由人,也算不得。
“我答应你。”
“不以王妃的身份,只是以我自己的名义……答应你。”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