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弋是个杀手。
她终于死了。
她没有挣扎,慢慢被冬日里冰冷刺骨的海水夺走所有鲜活的记忆,剩下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
秋日的雨带着泥土的微微腥味,一滴一滴打落在青瓦片上,汇成丝丝清流,涤荡起四周尘土。
南弋似乎还沉浸在无边的梦魇,困顿在嗜人的黑暗里。
冰凉的雨水渗透过破败的屋顶一滴又一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四周都是冰冷的海水,一点一点夺走她所有的温度。
是梦吗?
她还有很多事情想做,想替东寻完成他的自由。
她挣扎了一辈子,却从未想着认命。如果认命,她或许早就死在了孤儿院那场大火里。
不,她不认命!
她的命从来都是她自己的,更何况为了东寻,她也要活着。
更要好好地活着。
上苍不怜悯,能救赎她的,唯有自己。
终于,万丈黑暗里悄然透着一丝光亮,南弋用尽全力朝着它奔跑过去。
一时间,所有的光源都朝着南弋的身体中涌入进去……
*
身体的沉重感让她闷哼一声,思绪仍然混沌一片,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慢慢睁开干涩不已的眼睛。
相比于清醒带给她思考的意识,身体的条件反射让南弋第一次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里不是将她无情吞噬的深海,她还能够呼吸,能够微微看到光亮,也能够感受到身体里的寒凉。
她,还活着。
意识的重新回笼,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
多年养成的习惯,南弋即便在此情况下还是硬撑着集中注意力,逼迫自己清醒了八九分。
此刻,她被一只麻布口袋给罩着,双手被反捆在身后,接触不到周围的任何信息,她一时间没办法判断自己到底是被哪一方势力给抓了。
她是个杀手,听命于那个男人,给他办事杀人。
自她十五岁第一次杀人,到今年二十八岁,这十三年里,她手上的人命,她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有多少。
沾得人血多了,麻木之后,便也不在乎。
这么多年,她唯一在乎的人,只有东寻。
南弋想起这次的任务算得上成功,却把自己搭了进去。眼下这情况,对方不像是个善茬。
在那个男人心里,南弋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少价值可言。在那人看来,自己只是一把暂时用得顺手的杀人工具。
只是有用,便留着。如今这工具算是要废了,恐怕那人不会花心思救自己出去。
毕竟,他可不会在乎区区一条人命。
南弋心里嘲讽,比起她,那人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东寻的死,他也脱不了干系。
一滴屋顶漏下的雨水瞬间把南弋从混沌的思绪中拉扯出来,因为嘴里还被塞了大块麻布,她此刻只感觉下颌骨很酸很酸。
她动了动身体,低头看到自己的腿,不禁愣住,一种恐惧的无力感刹那间吞噬了她。
这……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看到自己的双脚,分明是一双五六岁孩童的脚!她没有穿鞋子,只能感觉到脚底有不少已经溃烂的伤口。顺着往上,便是破烂的不能再破烂的衣物。
饶是走过世界很多地方,听说过无数的奇闻怪谈,如今她也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种所谓“夺舍”的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她一时间震惊得脑袋一片空白。
如今她活着,是借了别人的身体……
南弋扯了扯身后捆着双手的麻绳,感到手腕处已经被磨破了皮,时不时传来丝丝阵痛。
她还未接受这样荒诞的事情,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开门似的声响。
南弋立刻屏住呼吸,开始凝神留意外面的动静。
不知来的人是敌是友,她只好静静的按照原来的姿势躺着。雨早已经停了下来,可之前渗下来滴在她脸上的雨水仍旧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来者有两个,脚步声沉重,敏捷却又急促,像是两个男人。他们进来的时候,南弋仔细听了,知道开门关门都是木门的声音,而且,那木门有些年久失修。让她有些疑惑的是,她听到有个人落下了木头门栓。
什么地方现在还用木头门栓?
发觉进来的两个男人靠近之后,南弋刻意放缓了呼吸,眼睛半眯着,伺机观察。
那两个人朝着她的方向扔过来两个麻布袋,通过仍在地上沉闷的声音她有些猜到那口袋里装的是什么了。
透过困着自己口袋的缝隙,南弋看见地上的两个麻布口袋不大,按照人的体型来看的话,也差不多是和她一样的孩子。
那两个男人看起来是三十到四十不到的年纪,体形健壮,大概一米七五左右,只不过让南弋好奇的一点,却是那两个人的穿着和佩戴的……武器。
南弋又仔细看了看,分明觉得那是古人的衣裳打扮,就连发型那两个人也是在头顶圈个发髻。
如此想着,南弋的心底又按捺不住惊恐。
她……到底是重生到了哪个地方?!
左边的男人一身灰棕色,腰间插着一把三十厘米长的短刀;右边的人穿的像是漂白的蓝色衣裳,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短刀?长剑?
若是说,南弋之前开始分析的时候,还有些侥幸和疑问,此刻,她大概就是五雷轰顶不敢相信。
一重又一重的惊吓,南弋只觉得此刻又回到了冰冷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