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的脚还没有踏上门槛,楼内走出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锦衣玉服,头戴羊脂玉簪,腰间挂着一枚翡翠镶金玉佩。
相貌称得上俊朗,因为流连花丛,显出几分萎靡之色,这便是祝家二公子,祝照。
秦姝抬眼瞧他比上次前面时消瘦许多,看来那红厢馆的春姑娘快把他掏空了。
祝照走出来,身边跟着个贼眉鼠眼的仆从,在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心腹王吉,能说会道,颠倒黑白,谄上骄下,是最能出馊主意的。
祝照变成现在这样离不开他的怂恿,还好出生在这个小县城,要是进宫还不知道禹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王吉一出来就一脚将那小厮踢倒,“这有你说话的份!不长眼的东西!”
然后目光扫过在场的人,都只是寻常百姓刚才的义愤填膺在祝照面前消失殆尽,目之所及一一低下头颅,不敢多言。
王吉得意的收回目光,却撞上一大一小两双不肯低头的眼睛,是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身边还有一个仰头的小孩子。
“就是你在这儿打扰少爷休息的?”
秦姝低眉,“我要报官,我不能带这男人回去,他会打死我的!”
王吉冷哼一声,不见半分动容,“今日少爷心情好放你男人一马,还不快点离开!”
秦姝僵直身子,不敢说话却也没有动作。
人群中为秦姝说话的老人想要解释,王吉一眼扫过去,他就熄了火。
满足过后的祝照心情不错,没有第一时间发怒。反而饶有兴致的往前用力踢了一脚昏迷不醒的江大山,然后站定秦姝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不必报官,你有何冤就在此全盘说出,本少爷帮你讨回公道如何?”
秦姝低着头,身子晃晃悠悠抽泣着将刚才事情再说了一遍,末了抬起头,红肿的眼皮下是充满希冀和哀求的目光,她以为眼前这人真的能帮她,
“少爷求你帮帮我,民妇嫁与他后未做任何越距之事。含辛茹苦照顾孩子,操持家里大小事务。
他却嗜酒如命,动辄打骂,实在是百般苦楚,无处诉说。民妇不愿与他再续夫妻之情,甘愿净身出户,与他和离。”
不是她不愿意用义绝,禹国对义绝的规定极其变态,男子打女子是算的,女子去报官还会先上滚钉刑,也就去了半条命,根本没人敢去。
和离也是出来双方真的约定好,女子单方面提出和离是要有一定地位的人做担保人的。
众人听完她声泪俱下的控诉,愤愤不平后屏气凝神,竟有些期待祝照的反应。
可那祝照听完,佯装思考后竟捧腹大笑,久久不息。看客心凉半分,这祝家二公子哪里是真心帮忙的人,分明是在戏耍这个可怜的女子。
秦姝不愿放弃,不住磕头,“少爷,求您开恩,为我主持公道。”
祝照笑的眼泪流出,王吉在一边呵斥道,“闭嘴!村野农妇,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配吗?”
祝照拦住王吉,擦干眼泪,声音都有些嘶哑,“你看这样如何?本公子赏你百两,你带着儿子去我府上住上一个月,如此再归家,你这混蛋丈夫定不敢再打你。”
听到这荒诞的话,秦姝眼中希望破灭,眼圈泛红,悲愤交加,“这……怎么可以……”
这是天大的侮辱啊!
如此荒唐的话他也说的出来,看热闹的人心中气恼却不敢为这个可怜的女人说话。
“这有什么不可以。”原以为祝照这话意在羞辱,可他双眼放光,激动地拍腿, “就这样办,你现在就带着你的儿子去我府上住,我定然用好酒好菜招待你们母子,不必担心!”
说完,他用手指不知何时退到一边的赵婆子,“就你带这人回去,好好照顾,要是出什么问题的话,定要你小命!”
赵婆子大惊失色,“这,我一个老婆子……”话还没说完,刀已经架在她脖子上。
这下好了,她可以如愿把江大山带回去了。
另外一伙人已经聚集准备拉迟迟不动的女人,秦姝将宁知紧紧抱住,如此大的屈辱让她呼吸加重,粗糙的手不停擦眼泪,“公子你这样置民妇于何地!”
祝照眼中笑意收敛,盯着她一字一句问,“你这是不愿意?”
废话,你这个馊主意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
秦姝回以不屑的眼神,垃圾就是垃圾,我离开那么久,还是个鸟样!
王吉察言观色看主子生气,赶紧招呼人过来,“大胆!不识好歹,来人给我拖走!”
祝照此时烦躁的厉害,这女人的眼神讨厌中带着熟悉。什么都没说却让人无端感到烦躁。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朝王吉怒吼,“闭嘴!”
王吉下意识看向周围,绷紧下巴,紧缩脖子不敢再做声。
场面一度僵硬下来,从上到下没一个敢说话的。
祝照摇头想要驱赶这种不好的感觉,一把抽出侍从的佩剑,置于母子面前。
“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想活命的话就当这么多人的面说愿意,不然别想活着离开!”
人群里有一位穿着尚可的妇人神色着急想为她说话,被身边的丫鬟拉住。
秦姝抬头看,放开怀里的宁知,“宁知,闭上眼睛好不好?”
江宁知小脸都哭红了,还是听母亲的话乖乖闭上眼睛。
秦姝将他拉到身后,一把抓住剑刃,死死看着祝照,鲜血顺着剑刃流下,
“ 你……”祝照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明明他是站着的却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回过神血气上涌,想将剑抽出,不料前两下竟然失败了,他的怒火彻底点燃,喉间发出低吼,
“你这是在找死!”
祝照用力一把抽出带血的剑,高高举起,朝着秦姝脖颈全力挥下。剑刃遇风,发出凌冽的呼啸声,众人不忍心,纷纷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时,一把陈竹折扇从天而降,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将那剑击开,发出“镗朗朗”的声响。
秦姝嘴角微扬,表演了那么久总算是下来了,累死人了。
紧接着从楼上跳下一位英姿飒爽的公子。
众人望去,见那公子表情各不相同。
墨青衣衫,手拿折扇,剑眉上挑,步履轻缓,含情脉脉桃花眼,玩世不恭是祝延。
祝延收回竹扇,含笑走来,“我正奇怪呢,这楼下为何如此热闹。这母子又是如何惹到你了?”
祝照冷哼一声,他们两个向来不对付,说话这样亲昵让人感到厌烦。
楼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祝延身边的小厮阿四急急忙忙跑下来,手里拎着金丝鸟笼,里面养着一只玉嘴黄爪八哥,不停重复着,
“呆子,慢点!头晕,头晕!”
惟肖惟妙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发笑,紧张的氛围缓和下来。
祝延接过鸟笼,并不在意祝照的反应,“这是我新养的八哥,我取名叫小书,你觉得如何?”
秦姝:我觉得很难听。
祝照背过身,说道,“难听。”
秦姝觉得这祝照出现后说的唯一正确的话。
祝延接过鸟食逗弄着笼子里的八哥,那八哥此时恰似祝照,面对食物诱惑完全无动于衷。只顾着扭动脖子上下张望,打量着周围。跳转身体过来,正对秦姝歪着脖子,黄底黑眼珠转动两圈,张大嘴巴,叫声嘹亮粗粝,
“丑八怪,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