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恢邺城中,人声鼎沸,一片祥和。
小贩沿街叫卖,木船摇动,柳条清扬,桃花始开,万物复苏。
陈家院内传出喧哗,门前聚集许多的百姓,伸长脖子张望,相互指指点点。府内叫骂不断,又是一阵拳脚打肉之声。
声音渐近,大门吱吱呀呀打开。为首的仆人,苍灰衣裳,疾言厉色,
“把这吃里扒外,背信弃义的狗崽子拉出去,让大家好好看看!”
几个张牙舞爪的仆人拖着一个不成样子的少年出来,狠狠丢在台阶上,力道极重少年吐出一大口血,眼睛瞪大死死盯着几人。
几个仆人发出嘲笑,其中一个走下来用不知穿了多久的鞋用力踩住少年的头,让他无法动弹。
为首的恶仆走下来,招呼看热闹的人,“大家看着啊,这个狗崽子偷我家老爷的东西,简直不知好歹!”
不少知情的人摇头咂舌,这陈家老爷经营多家药铺,肥头大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喘着粗气。约莫五六年前外出游玩后带回个身姿窈窕,手腕脖颈如剥壳茭白般细嫩的女子。
身后远远跟着个瘦小的男童唤作谢琰,刚开始还好,陈老爷整日带着那女子看戏,赏花,无比恩爱。那时候跟在身后的谢琰衣服是镶金丝,双面绣花的。
一年后,缠绵病榻没有子嗣的陈夫人含恨而终,女子一朝得势,原以为谢琰就是以后的陈府接班人,可自从女子怀胎十月生下儿子后,他的日子一朝跌落谷底。
其中原由,一目了然。
打这以后陈府就时不时传出打骂之声,只有打得狠了谢琰才会哑着嗓子哼两声,眼睛像小狼崽子一样盯着作恶的人,叫人心惊胆战,紧接着开始新一轮的殴打。
一个小小的孩子哪来的能力反抗,再多的骨气也没用,只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那陈家恶仆皆会武功,下手实打实的狠,实在是作孽啊。
今日闹得这样大,陈府门前才聚集那么多人,恶仆之首叫阿四,倭瓜头,老鼠眼,附近老人管教不听话的孩子时便说,快些听话,不然晚上倭瓜头小鬼就来打你了。
这招屡试不爽,却也万万不敢在本人面前提起的。这阿四心底狭窄,睚眦必报,近年陈老爷生病,他便横行霸道,成了小主子。
阿四扫视在场的人,一个个畏手畏脚不敢直视的样子,嗤之以鼻,一群不是奴才一副奴才样的穷百姓。
“既然来了那么多人,就劳烦做个见证,我家老爷好吃好喝招待着,这狗崽子非但不感激还偷我家老爷的东西,实在可恶!”
被压在地上的谢琰本是舞勺之年,却骨瘦如柴,双颊凹陷,哪里是好吃好喝的样子,属实睁眼说瞎话。
面对如此污蔑,谢琰奋力抬起头,口中带着血水有些含糊却也无比坚定,“你胡说!我没有!”
阿四恶狠狠看过去,手下的人会意又是一木棍下去,谢琰闷哼一声,吐了一摊浓血,身子歪斜,眼角不自觉闪出泪光。
“我告诉你这是人赃并获,少在这里狡辩!”阿四将一块玉佩丢在地上,应声碎裂。
谢琰眼中血红一片,拼了命地挣扎,无奈力气太小眼睁睁看着阿四一脚将碎玉踢开。又指着一个仆人说,
“你赶紧去报官,把这小子送进大牢好好管教!多亏我家老爷心善,换作别人早就打死了!
众人有气不敢发,几个老人轻叹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一道清冽的女声凭空响起,
人群骚动四处寻找,谢琰依稀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绿衫女子,带着面纱,一双凤眼,气质出众,手中青铜佩剑上挂着清玉阁的竹叶香囊。
人群中有几个老者认识这香囊,倒吸一口气 ,这女子多半是清玉阁的人,传闻清玉阁坐落于幽山之上,阁内的弟子均是容貌出众的女子,使得一手好剑法。尤其是那鲜少出世的阁主不仅剑法高深,更是天人之姿。
不管知不知道的,冲这女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势足够让人心生敬畏。
被人强行按在地上的谢琰,抬眼又落回去,没有丝毫感激,也不敢有,他从不把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阿四斜瞟一眼,语气不善,“这位姑娘,我陈家的事用不着外人管!”
女子轻笑一声,反唇相讥“用不着别人管?那你方才瞎嚷嚷些什么?”
人群传来压抑的笑声,确实刚才是他自己在那里让人见证的,现在又说用不着外人管。
女子站定在他面前,“还有你们陈家?你是陈府嫡子,还是陈府太太新纳的小头面啊,难不成这么大一个府邸没落到这种地步,还要一个流淌自家血脉的人来看家护院。”
众人都以为是个清冷的女子,没想到面纱下的嘴如此能说,还句句在理。
不少人早就对这狗仗人势的仆人不满,人群中传来附和声,
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鼓起勇气浑水摸鱼,“是啊,你这只狗看院子还挺好的嘛。”
“哈哈哈哈……”
有一个人开腔,剩下人对阿四的畏惧少许多,他陈家就是个做生意的,这城里比他地位高的又不是没有。一个仆人再厉害难不成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送进牢去?量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阿四刚刚还嘲笑他们没骨气,这会儿真挺直腰板,他又接受不了。气急之下竟让人拿来扫帚,糊涂上头在陈府门口开始打人。
这是一贯嚣张惯了,连人都不会看了。
有年轻的后生担心女子受伤想出去帮忙,知情的老人拉住他,
“这姑娘是清玉阁的人,瞧着看好戏吧!”
谢琰终归是转过头,额头流下的血进到眼睛,眼前一切蒙上血雾。
众人只见女子神情自若,一个抬脚将扫帚踢进院内,转身抽出佩剑,紧贴阿四脖颈之上,未见一丝血痕。
脖颈前凌冽的剑气让阿四如梦初醒,吓得腿脚瘫软,连连求饶,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姑奶奶放了奴才吧!”
女子挑眉,利落地收回剑。
阿四瘫坐在地上,满是汗水,那里还有嚣张的样子。
“好!”
人群响起叫好声,如此干脆的动作,不愧是清玉阁的人。
谢琰只见那女子朝自己走来,眼前一切模糊起来。瘦弱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度浑身冰冷,昏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入眼是一处整洁的客房,女人坐在远处,窗户开着小缝,清冷的风将她额间碎发吹起。此时她卸下面纱,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眉目如画,
听到他醒来的动静转头,淡然一笑,谢琰想到老家院里父亲种的桃花,粉嫩恰似。
“你好点没有?”女子走到他身边,打量过后有些疑惑,“为何脸红红的,有什么不舒服吗?”
谢琰木着脸摇头,感觉身上比从前舒服许多,那么重的伤此时竟一点疼痛没有。
果真是父亲给他讲的故事中无所不能的神女?
秦姝放下手,谢琰闻到淡淡的竹子香味,“那就好,我叫秦姝。你要跟我回去吗?”
谢琰立马想说不去,话到嘴边又变为,“去哪里?”
“去幽山,我教你厉害的功法好不好?”
“幽山真的存在吗?”谢琰以为这地方是话本中乱编的,。
“当然是真的, 你要不要去?”
谢琰低下头不敢看她,轻轻摇头,声音极小,“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