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乌云积压在茵陈的头顶，狂风拨起海浪，小船像是一片可怜无依的浮萍，随着波浪大起大伏。
茵陈的两只手紧紧抓住小船的边缘，她整个人跌宕起伏，胃里的食物也在颠簸，实在难受得紧。
“哕！”
天空仿佛被撕开一条裂缝，瓢泼的大雨砸落下来，溅起一朵朵丰腴的水花。
雨水冲刷着茵陈，她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看四周，除了一望无际、阴风怒号的大海，什么都看不到。
倘若是寻常姑娘遇到这种景象，只怕早已吓破胆，又或者心生绝望，一头扎进海里了。
茵陈被折腾得胃里空空，直泛酸水，管他海神海妖，先骂了再说：“好你个烂心肝的臭鱼虾，成天兴风作浪显你有能耐是吧？！”
风愈烈，海水旋转出漩涡，小船陷在漩涡里，又猛又快地打着转，茵陈不慎脱了手，脑袋撞在小船上，她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就是她骂了咱们小龙王？啧啧，等她醒了，小龙王肯定和她算账，她完蛋咯！”
“嘘，你小声点，把她吵醒还得伺候她。”
“真是的，小龙王为啥让我们照顾这个凡人啊？”
“谁知道呢！你们看她，长得好丑呀！没有威风凛凛的大钳子，也没有坚硬的尾巴，我一钳子都能夹断她的脖子！”
“……”
叽叽喳喳的声音将茵陈吵醒，她闭眼装睡，偷偷听着她们的闲谈，窃听到一些消息。
这里是关山海龙宫，她们嘴里的“小龙王”是关山海龙王，而她们，应当是虾兵蟹将这一类的修炼成精的海洋生物。
等耳畔安静许久以后，茵陈才睁开眼睛。
这里以贝壳为床，珍珠为饰，水母轻盈地游荡在蔚蓝的海水里，折射出烂漫瑰丽的色彩。
“她醒了！！快去告诉小龙王！”
茵陈一惊，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没找到虾兵蟹将，只能漫无目的四处张望着。
“你是在找我吗？嘻嘻嘻……”
声音软糯，有些稚嫩，语气带着俏皮，茵陈瞬间脑补出一个五六岁的可爱小女孩。
茵陈看遍眼前，也没有找到任何精怪，她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嘻嘻，我就在你身边呀，我很大只的哟！”
茵陈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这什么阴间躲猫猫的游戏？
“小琅，不许再顽皮了。”一道清润温柔的声音响起，茵陈转头看去，眼神顿滞，神情也有些恍惚。
来者长相清秀，脸廓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稚，笑眼明媚，人畜无害。
小龙王注意到茵陈一瞬不挪盯住他的目光，调侃道：“本龙王是很俊朗，姑娘也不必这般难以移目吧？”
茵陈鸦黑的眼睫颤了颤，她垂下眼眸，纤细白净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袖口。
小龙王只当她是害羞了，“本王不调侃你了，姑娘可否说一说，你为何会乘船来这深海处？还出口辱骂本王？”
他微微皱眉，有了些身为一海之王的威严。
只有茵陈知道，她是多么艰难地克制着心中的恶念。
小龙王长的模样，和她记忆中的柳嵘一模一样。
茵陈不断地告诫自己，这里是她的梦境，是虚假的，是幻象。
小龙王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茵陈缓慢地抬起头来，她眼中泛着晶莹的水光，“小龙王，不知廖家村是如何得罪小龙王的，但请小龙王放过我们廖家村，求求您了。”
小龙王闻言一怔，“廖家村？”
“就是咱们大海东边的那座小村庄，两百年前，您就是在那边的海域将我捡回来的呀。”那道软糯清甜的小女孩声音再次响起。
茵陈害怕地瑟缩着肩，她不自禁地往小龙王身边靠了靠，“这是什么声音？”
小龙王无声地勾起唇角，指了指茵陈身下的贝壳床，“是蚌精。”
茵陈低头看了看贝壳床。
一张脸浮现在软衾上，“你好呀~”
茵陈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她手忙脚乱地离开贝壳床，慌乱之中崴了下脚，不偏不倚地倒向小龙王。
小龙王抬臂捞住茵陈，轻斥道：“小琅！”
“略。”软衾上的小脸做出吐舌头的神情，然后茵陈便亲眼见证一只蚌精从贝壳变幻成人的过程。
修仙世界，毫无科学可言。
和茵陈的预想所差无几，小琅幻化成人，则是一个五六岁大的漂亮小女孩。
“姐姐好呀，我叫小琅，来关山海龙宫二十年了哟。”小琅仰起小脸，笑容灿烂地看向茵陈。
茵陈还没有将害怕的神情平复下来，她不着痕迹地往小龙王身后躲了躲，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我叫廖茵陈，今年十五岁。”
小琅圆溜溜的眼睛更弯了，眼里闪着狡黠，“真的吗？那你要叫我姐姐哦。”
小龙王屈指敲在小琅的脑袋上，“别耽误本王正事，自己去玩。”
“噢。”小琅捂着脑袋，控诉着看向小龙王，不高兴地离开了。
小龙王扶着茵陈坐在珊瑚椅上。
茵陈有些犹豫。
小龙王见她欲言又止，安抚道：“这里除了小琅是蚌精，其他都是没有灵识的凡俗之物。”
茵陈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在小龙王追究的眼神下，她解释道：“两年前，海上风浪不止，只要我们村中有人下海捕捞，必有人亡。有算命的道士说，这都是因为我们得罪了龙王，要送女子给龙王赔罪，所以……”
“所以你便来到此处，怒骂了我？”小龙王接话，一派气定神闲。
茵陈低着头，嗫嚅地：“嗯……”
小龙王轻笑一声，“敢辱骂本王，这可是重罪，人间有你这般大胆的女子，实在是稀奇，本王身侧缺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且就由你来将功赎罪。”
端茶倒水？
不一刀刺死他，已经是茵陈最后的善良了。
“我……奴婢、奴婢不曾伺候过人，怕是不能令小龙王您满意……”
小龙王摆了摆手，“不必拘泥于这些凡俗称呼，没有什么是生来便会的，既然你不会，那就慢慢学。端茶倒水的活儿，你不至于学个二三十年吧？”
茵陈实实在在地说道：“那…倒也是不至于……”
于是，茵陈光荣在关山海龙宫内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