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看到茵陈眼神中的决绝不像作假,原主廖茵茵平日里的性子也一根筋,倔强得很,所以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小丫头片子真一头撞死。
他们拿什么向海神交代?
拿什么平息海神的怒气?
而带领他们找到茵陈的人,正是原主的亲妹妹——黝黑的小丫头,廖澄澄。
廖澄澄看向茵陈的眼神虽然有不舍,却藏着决绝,“阿姐,你不要冲动,要是他们骗你,阿爹阿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投进海里,化作厉鬼也要日日夜夜找他们算账!”
根据原主的记忆,廖澄澄是家里的小女儿,老两口却更偏爱原主。
廖澄澄遭受不公平的待遇,心里虽然有不高兴,却也懂事地忍住了。
这是个内敛且懂事柔顺的小丫头,她把原主推出去,想救廖家老两口,茵陈也能理解她的想法。
她内敛懂事柔顺,却不代表她没有委屈。
委屈累积在她心里,她终于等到一个绝妙的契机能彻底断绝令她饱受委屈的根源——原主,她当然要抓住这次机会。
村里的壮汉并不质疑她们姐妹俩对廖家老两口的孝顺,所以其中能做主的,便缓慢地点头了,“好,只要茵茵丫头跟我们回去,我们立马把廖叔廖婶儿给放了。”
廖澄澄祈求地看向茵陈:“阿姐……”
茵陈抽出发髻里的银簪子,尖锐的簪尾抵住她白皙的脖子,“我要亲眼看着我阿爹阿娘安全,否则我见到海神,便告诉他,咱们廖家村经常辱骂他,吃饱了骂他,喝足了骂他,高兴了骂他,不高兴也骂他……”
“你!好阴损的小丫头!”一个身形敦厚的中年男子骂道。
茵陈昂起头,尖锐的簪尾没入她白皙的皮肤,细如盐粒又猩红夺目的血液渗出来,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滑落,洇进豆绿色的衣领里,十分显眼。
“哎哎哎……茵茵小丫头,廖叔廖婶儿平日里最是和善,叔几个也都记在心里呢,你可别冲动啊!你和叔几个来,咱们让你亲眼看着廖叔廖婶儿平平安安地回家!”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说道。
廖澄澄像只小牛犊般瞪着他们,他们见这俩姐妹都是硬茬儿,也只能默默地让出一条路。
茵陈被他们前后看管,插翅难飞。
到祠堂内,被绑在柱子上的廖家老两口形色憔悴,显而易见他们放原主走也是经历一番痛苦挣扎的。
“阿爹!阿娘!”
茵陈出声唤道。
廖澄澄瞥了茵陈一眼,她垂下眼眸,失魂落魄地走到红木圆柱旁,将纤弱的身体藏在柱子后。
她不想阿姐受难,也不想阿爹阿娘伤心,可她更不想让阿爹阿娘十几年如一日地偏爱阿姐。
如果没有阿姐……
如果没有阿姐,阿爹阿娘是不是就会把全部的爱都给她?
廖赟看到大女儿回来,眼眶瞬间通红,痛心疾首地怒斥道:“你回来做什么?!你走!你走啊!!”
茵陈半真半假地说道:“阿爹,我这次回来,是被叔叔们带回来的,怕是想走都不能走了,阿爹阿娘放心,海神既然在我及笄之日天降红雨,想必是十分属意我的,你们且留在村子里,我的尸体一日没和小船飘回来,你们便享一日的清福!”
走不了是真,海神属意她是假,她又不是海神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这场血雨是什么意思?
为了安慰原主的爹娘,她只能这么说。
“儿啊,芳芳她们生得比你俊,性子也比你婉顺,海神不喜欢她们,你凭什么觉得海神是属意你,而不是一场凑巧呢?”
眼泪已经在原主阿娘的脸上纵横,却难以化开她眼中的哀愁。
老两口自然希望海神是真的属意他们的闺女,但是在这之前,已经有那么多女子都将魂魄葬在海里。
这场豪赌的赌注是他们大女儿的生命,他们怎么敢赌?
茵陈捂住胸口,原主的情绪在作祟,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她狠狠地闭了闭眼,“阿爹阿娘,你们若是相信我,便等着我回来。我若是当真回不来,你们就当是女儿不孝,往后澄澄便是你们唯一的女儿了!”
她说着,眼神闪过一丝决然。
“茵茵丫头,不是叔叔不疼你,实在是咱们村子已经揭不开锅了,咱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呀!”村长一边苦苦说着,一边亲自帮廖家老两口解绑。
廖澄澄见阿爹阿娘站不稳,顾不得心里的五味杂陈,她立刻上前来,稳稳当当地扶住老两口。
村长不忍心看他们伤心欲绝的神情,摆摆手说道:“澄澄丫头,你扶着你阿爹阿娘回去,好好休息。”
待老两口离开以后,村长避开茵陈的眼神,指派几个强壮的村民将茵陈带到祠堂里看管起来。
比起白日里的阴风怒号、血雨瓢泼,晚上则是诡异的寂静。
烛火将墙壁上的牌位影子拉得很长,分明没有风,可烛火却时不时地跳动,茵陈眼前的景象也随着烛火的跳动而有一瞬的漆黑。
没有圆满,茵陈连个聊天搭子都没有,她熬到天明,祠堂的门被村长打开。
“丫头啊,你要好好的啊……”
村长希望茵陈能平安无事,也希望海神能息怒。
廖家村已经经不起一丝一毫的风波了。
茵陈一夜没睡,她眨了眨疲累泛酸的眼睛,与村长走去海岸。
岸边停着一只小船,船头放着干粮和果脯、蜜饯,还有两串糖葫芦,像极了祠堂里的祭品。
茵陈在众人哀伤而又寂静无波的视线里,她淌过水面,登上小船。
“阿叔,我知晓你们也是迫不得已,为了廖家村,我愿意以凡俗身躯献祭海神,但我阿爹阿娘还有我的妹妹,便有劳各位阿叔照顾了。”
她跪下,身后是浩瀚无际、波涛汹涌的大海。
村长老眼泛红,哽咽道:“丫头,叔叔们对不起你,对不起芳芳、阿华……她们都是好姑娘啊,这么好的姑娘啊……”
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虽是不忍,但还是撇开眼,沉痛地提醒道:“……到时辰了。”
村长紧紧地握着牵船的绳子,可在狂风的催促下,他不得不松开手。
小船载着茵陈渐行渐远,村长远远地看着她飞扬的墨发,高声喊道:“丫头——”
这声呼唤散在风里,沉入海里。
茵陈随着小船飘啊飘,饿了啃干粮,渴了喝海水……就是太咸了。
她吐槽道:“这伙食真差劲……捞点鱼上来,用海水煮一煮,没准都比这好吃。”
话音刚落,乌云迅速聚拢在她的头顶,已是风雨欲来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