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江起并没有进小寝屋。
茵陈又喊了声:“阿弃?进屋来洗洗?”
仍是没有得到嬴江起的回应。
茵陈放下水瓢,她走出小寝屋,看到嬴江起和福宝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一大一小玩游戏呢?
一二三,木头人?
“福宝,阿弃哥哥身上沾了酱料,再不洗就真的臭……”
茵陈向他们走了两步,便看到一只大鹅站在他们不远处,正对着他们“鹅视眈眈”。
原来他们不是在玩游戏。
“一只大鹅你们也害怕?”
茵陈这般说着,她走上前,眼疾手快地捏着大鹅的长颈,大鹅扑着翅膀想要挣脱茵陈的束缚,茵陈的另一只手顺势捏住大鹅的翅膀。
大鹅失去两样战斗值最高的武器——脖子和翅膀,也只能被茵陈无情地扔到篱笆里。
嬴江起和福宝都逢凶化吉般,重重地舒了口气。
圆满发出嘲笑:【至少在养家禽这方面,凌承珏完胜小皇帝!】
茵陈就见不得圆满为渣男说话,她反驳道:【我惯的,咋滴?当初凌承珏劈柴都不会,还不是我调教出来的?阿弃那时候去学堂还带着福宝,我哪舍得让他分心干这些粗活?】
【还有元叔,阿弃是皇帝,那元叔是什么身份?】
圆满:【不可能是太上皇。】
茵陈:【……】这还用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啊!
福宝看着篱笆里的大白鹅,大眼瞪鹅眼,“呜~阿姐,这里的大鹅好漂亮!”
桃花村的大鹅都是熟人买卖,只要是健康的,脏了点也没关系。
京城集市里的大鹅的身价,比桃花村大鹅的身价翻了两番,这不得把大鹅拾掇得干净漂亮点吗?
茵陈抬手想拍拍福宝的脑袋,但她又想到自己的手刚刚捏过大鹅,还是把手收回去了,“福宝,你在这看着大鹅。阿弃,进屋洗洗,水都要凉了!”
嬴江起顺势牵起茵陈的手,“福宝和大鹅玩,你陪我说说话?”
茵陈扬起一个虚假的笑容,“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干什么?你祸祸我一缸酱料,现在还用你手上沾着的酱料来祸祸我的手?”
嬴江起牵着茵陈的手晃了晃,讨好地笑了笑,“别生气,我来帮你洗。”
茵陈这才问道:“你翻墙掉进缸里,怎么有好几声响啊?”
“……”嬴江起回想起刚刚的惨况,他欲言又止。
茵陈戏谑地挤了挤眉,“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圆满悄咪咪地,【也让我高兴高兴。】
嬴江起看了茵陈一眼,眼神里透着无奈,“我掉进缸里就想爬出来,结果脚下太滑,在缸里跌了一次,爬出来又跌了一次。”
茵陈克制不住地扬起唇角,她抿了抿唇,压抑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今日不宜做某些事呢。”
她是指提亲。
嬴江起捉起她的手摁到铜盆里,一寸寸地清洗着她的手。
修长的手指强势地穿入她的指缝,手指弯曲便扣住了她的手,“还有明日、后日、大后日……来日方长,你便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我焐热了。”
茵陈低哼了声,“你骂我是石头?”
“怎么能是骂你呢?你就算是石头,那也是藏住黄金和玉的、五彩斑斓的奇石。”嬴江起诚挚地说道。
他撩起眼皮看了茵陈一眼,眼神欲言又止。
茵陈偏头看他,扬了扬下颔,“想说什么就说。”
嬴江起弯下腰,他稍微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茵陈,问道:“你为何不怕我?”
茵陈也歪着脑袋,眨了眨眼,反问道:“我为何要怕你?”
嬴江起用干净的巾帕细细地擦拭茵陈的手指,“你以前使唤我,我现在可是皇帝。”
“哇,我好害怕哦。”茵陈故作浮夸,故意答非所问,“那不然,我给你请个安?”
嬴江起屈指轻轻敲了她的额头,眼里带笑,“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怕我,为什么呢?”
“哪有为什么呀?使都使唤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呀。再说了,你如今的身份,一句话就能定了我和福宝的生死,我害怕也无用,既然无用,那我为何要害怕?”
茵陈说着,指向花鸟屏风,“浴桶在屏风后,你自己洗。我出去给你买身衣裳,别磨磨蹭蹭的,水凉了我也不烧热水了。”
福宝不知何时趴到门口,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茵陈和嬴江起,“阿弃哥哥,你是耙耳朵吗?”
茵陈拎着福宝的后领将他拎走,“这种问题你怎么能直接问阿弃哥哥?你多冒昧呀!”
嬴江起勾着脑袋看向福宝,“你阿姐若是嫁给哥哥,哥哥肯定是耙耳朵。”
茵陈回身说道:“洗你的澡!”
她啪地关上门。
福宝仰起头,他认真地建议道:“阿姐,虽然阿弃哥哥不会养小鸡、小鸭和大鹅,还笨手笨脚把酱缸打破了,但他是个耙耳朵耶!”
“哥哥可以学着养家禽,哥哥也能给你阿姐买百八十个酱缸!”
嬴江起的声音隔着屋门传出来。
茵陈:“洗你的澡!!”
福宝眨巴着眼,期待地看向茵陈,“阿姐,一百八十个酱缸哦!”
“小兔崽子,你想累死阿姐吗?”茵陈把福宝打发到屋里写课业。
她去隔壁那条街的成衣铺,挑了套白色里衣和淡紫色的长衫,她把衣裳挂到花鸟屏风上。
“衣裳在这了。”
“好。”
没过多久,嬴江起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白色里衣便出来了。
茵陈顺手扯过晾在院子里的蓝布巾,她把嬴江起牵到小厨房的灶台旁,“今儿有风,你不怕头疼啊?”
嬴江起乖乖坐在小板凳上,他仰起头,藏满笑意的眼神注视着茵陈。
茵陈抗住了他软软糯糯的眼神,面不改色用布巾包起他的湿发。
但圆满扛不住啊,【嗷嗷嗷嗷嗷!宿主,他真的好像一只小狗勾!这谁扛得住呀!】
茵陈默默地想:不好意思,我抗住了。
嬴江起顶着熟悉的吸水布巾,他眼眶微微一红。
圆满超大声地喊道:【宿主!你把他欺负哭了!】
【你在讲什么猪话……】茵陈一转身,看到嬴江起洇红湿润的眼眸,她惊慌失措了下,反驳圆满的话咽回肚子里。
她能扛得住小狗勾的撩人眼神,但她扛不住小狗勾的红眼眶啊!
“阿弃,怎么了?”
嬴江起垂下眼皮,他吸了吸鼻子,抱住茵陈纤细柔软的腰肢,“登基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不需要亲力亲为,哪怕头发末梢有点湿,伺候的宫女奴才也要受罚。”
茵陈扬起声调:“怎么?难不成你还要罚我?”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嘛。”他把脑袋埋进茵陈的腰窝。
茵陈好笑地捧着他的后脑勺,一股很淡却难以忽视的味道钻入茵陈的鼻尖。
她的神色变了变。
嬴江起诉说着这两年内心的空虚,“他们待我,是敬、是怕,只有你,始终如一地待我……”
茵陈微微低头,嗅了嗅嬴江起的头发,一股腌渍入味的酱料味。
“……”
算了,假装不知道吧。
茵陈眼神虚飘,“还有福宝呢,他从前阿弃哥哥长阿弃哥哥短,时隔两年,他还是阿弃哥哥长,阿弃哥哥短。”
氛围都烘托到这了,嬴江起微微哽咽地问道:“娘子,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茵陈认真地纠正道:“我没嫁过你,你那是入赘,是你嫁给我了。”
她仿佛是煽情和浪漫的终结者。
嬴江起被噎住。
圆满:【……】
“这次可以换你嫁给我吗?”
沉默,是江家小院的厨房。
嬴江起忐忑不安地等着茵陈的回答,他环住茵陈腰肢的手臂渐渐收紧。
茵陈:【他是在威胁我吗?我要是不答应,他是不是就要勒死我?】
圆满深呼吸一口气,它威胁道:【你不答应他,我电死你。】
看来不止她对嬴江起十分满意,圆满对嬴江起更是十二分满意。
“嗯……”茵陈故作思考,“如果你愿意把福宝当成亲弟弟抚养,就可以。”
嬴江起倏地抬起头,他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专注而忠诚地仰视着茵陈,“我不会把福宝当成我的亲弟弟,我的亲弟弟都败我所赐,死的死,残的残。福宝是你的弟弟,我待他必会如珠如宝。”
茵陈低头,嫣红的唇凑到嬴江起的耳畔,她轻轻地,用暧昧的气声说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答应了。”
嬴江起激动地抬起头。
“嗷!”
他的脑袋磕到茵陈的下巴。
“娘子,你没事吧?”
茵陈没个好气地拍了嬴江起的肩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事,你事大了!”
一盏茶以后,茵陈顶着红红的下巴,一脸幽怨地为嬴江起擦着头发。
她像是搓狗头,动作里带着怒气。
圆满怀疑她是在悄悄撒气,并且有证据。
也幸好嬴江起的头发很顺滑,不然按照茵陈的架势,肯定要被搓成凌乱的稻草。
他的发丝干得差不多了,茵陈娴熟地吩咐道:“你砸坏的那个缸,要连缸带酱扔到粪坑里,我如今也是京城小有名声的酿酱人了,指不定某某人的堂妹要拿废弃的酱料给我下绊子呢。”
“还有院子里被你踩塌的小草,也都沾了酱料,你用巾子给它们擦干净,松松土,再浇点水,不然小草都被齁死了。”
某某人的堂妹,就是嬴江起的堂妹,瑶华郡主。
有安王府做靠山的九州同熹客栈,在瑶华郡主的纵容下,污蔑茵陈的酱料有毒,毒害了一条人命,还让茵陈和福宝去牢狱七日游。
“娘子,这事儿为夫今日就给你报仇出气!”
茵陈见他雄赳赳气昂昂,她一拍案,“行,这事儿你要是办不成,咱俩的事你也别提了。”
她和嬴江起的事,那不就是婚事吗?
嬴江起摇了摇头,“那不行。”
茵陈一撇嘴,“我就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