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一夜没睡,眼底有一层黑青色。
他把脸埋在茵陈的秀发里,轻嗅淡淡的清新白茶香,喧腾的烦躁被逐渐抚平,他也终于生出一丝很微弱的困意。
茵陈抬手绕到脑后,从周慎的手里接过樱桃发绳,她用手指当梳子,很灵巧地把头发扎起来,挽个蓬松可爱的丸子头。
“周总,你困了就回去睡吧,我今天还有事。”
茵陈说着就要推开他,不是欲迎还拒的那种推开,是实实在在地推开。
周慎和茵陈拉开距离,那点微弱的困意也烟消云散。
他沉着脸,像是要滴出墨。
茵陈却没把他这副模样放在眼里,唇角弯起浅浅的笑容,给他温柔一棍:“周总,年纪大了就是熬不住,一夜睡不好,精气神儿就全耗没了。下次没有得到我的回复,就别等啦。”
周慎冷笑一声,他的大掌贴在茵陈后背,一个用劲,又把她推到怀里,“你故意的?”
茵陈后仰着上半身和周慎保持距离,她笑着反驳:“冤枉啊周总,昨晚忙,我都没心思看手机。这不今儿一早见你精神不济,你等了我一夜,我能不心疼你么?”
圆满躲在虚无空间里,忍不住嘴角抽搐,宿主的花言巧语真是信口拈来。
偏偏周慎就吃这套,他不再提头发,也不提茵陈昨晚为什么没看到消息,他屈指在隔板上敲了两下。
司机驱车来到城西的别墅区,环境幽静雅致,每家每户都隔着很长一段距离。
周慎把茵陈带进其中一户,直奔卧室,他拉着茵陈躺在床上,一只手揽住茵陈的细腰,一只手捞起茵陈的微卷乌发。
然后,他两眼一闭,睡了。
茵陈之所以得到周慎如此特殊的对待,那是因为她做了手脚。
可是圆满不清楚,它懵懵地问道:【宿主,你给周慎下蛊了?】
茵陈一边躺着刷手机,一边回答:【不,我只是给我的头发叠了催眠buff。】
圆满很疑惑:【催眠buff?】
它这一问,就很没见识。
茵·大佬遗孀·得到丰厚遗产·陈,她详细解释:【总裁嘛,十个里有五个病娇、六个偏执、七个胃病、八个失眠、九个对女人过敏。】
【上回在雪市的宴会,我就看到周慎的黑眼圈了。我挺想问问他用的哪款遮瑕膏,还挺自然的,可惜没能逃过我的火眼金睛。】
【我把头发缠到他的纽扣上,你以为我是嫌自己头发太多,让他给我拔头发吗?】
【不,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头发套周慎,这波血赚。】
圆满:【……】牛—哔—这俩字,它已经说倦了。
周慎这一觉睡得很沉很安稳,茵陈偶尔翻身的动静很大,都没有吵醒他。
可是,茵陈早饭午饭都没吃,她的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了。
周慎是否能睡饱,和她茵陈有什么关系呢?
凭着事不关己的态度,茵陈拨开周慎横在她腰上的手臂,再抽出被周慎握在手里的长发。
她刚拧开门把手,周慎一个惊醒,眼神狠戾地射向茵陈。
茵陈经多识广,没被这道视线煞住,她从容地推门离开,向别墅保姆索要饭菜无果,她直接一个电话喊陆家司机来接她。
周慎难得安安稳稳地睡几个小时,他眼神的攻击性很强,但脑子却有些停滞,好几秒以后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形。
他错过短暂的几秒,茵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茵陈双手插兜,坐在客厅沙发上,等陆家司机抵达这里,她施施然离开了。
时隔半个月。
自从茵陈离开别墅,周慎的睡眠就再也没得到满足。
正常人一天几个小时的睡眠,对周慎来说,是求而不得。
他重度依赖安眠药,导致身体产生很强悍的抗药性。
即便他睡前服用大剂量的安眠药,意识仍然很清醒。
周慎的神经像是被架在刀刃上,他稍微一个不留神,神经就会彻底崩断。
这让他每天都沉浸在低气压里,他有意克制,但恐怖的压迫感还是会从他的眼神和气质里流露出来。
周氏集团的高管们都战战兢兢,生怕因为先迈左脚进总裁办而被周慎迁怒。
周慎尝过安稳入睡的滋味,就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熬过去了。
他在联系茵陈和不联系茵陈,这两个选择里挣扎。
周慎清晰地知道,一旦联系茵陈,他会无法避免地依赖上她,往后便是万劫不复。
圆满在茵陈的授意下,时刻关注着周慎。
【宿主,他好纠结哦。】
【正常。】周慎的纠结挣扎,也在茵陈的预料之内。
就像是一个贫苦落魄人家的孩子,从出生起便很少吃糖,直到有一天,有人将一颗包装精致的糖果放到他手里,他明知糖衣之下也许会是毒药,但他最终还是会沦陷。
这,就是侥幸心理。
特别是周慎这种有资本且十分自我的人,他有底气试错,于是就觉得自己能掌握一切。
几次相处而已,茵陈已经将他看透了。
圆满:【宿主,周慎离你越来越近了!】
茵陈举着一把蓝色碎花伞走出校门,她的手冻得通红,【不用管,周慎嘛……你越迎合他,他越是看不起你。我行我素,他反而觉得你有意思。】
圆满也曾横扫一整个书架的古早,它邪魅道:【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茵陈:【对,就是这种心理。你模仿得很好,下次别模仿了。】
【……哦。】圆满慢吞吞地应了声。
茵陈刚过马路,就看到周慎的车。她不认识品牌,但认识散发着金钱魅力的车牌号:J1。
周慎放下车窗,他偏头看向茵陈,“上车。”
茵陈没有上前,她和周慎的车隔着点距离,“周总有话直说,我约了人。”
周慎似笑非笑,“尹南渊?”
茵陈点头承认。
“他不好惹。”周慎惜字如金地提醒道。
茵陈直言直语:“嗯,他也说你不好惹,你俩在圈子里的评语也半斤八两,大哥何必讲二哥?”
周慎皱起眉,似乎很不满茵陈把他和尹南渊相提并论。
茵陈等了两三分钟,周慎一直没有开口,她干脆放下伞檐遮住脸,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周慎以缓慢的车速跟着她。
茵陈看着龟速滚动的车轮,她步调一转,往反方向走。
周慎停下车,又开始驱车倒行,始终都与茵陈保持平行。
校园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同学,茵陈是校内的风云人物,她被看到又要沦为别人的八卦对象。
“周先生,你再跟,我就报警举报你违反交通规则。”
茵陈很没有气势地威胁道。
周慎驱使着车轮往后退了几秒,他“嗯”一声,驱车离开了。
茵陈见周慎离开,她收回视线,往地铁口走去。
她抵达尹南渊分享给她的书店地址,收伞放在伞桶里,她走上二楼,目光寻找尹南渊,却发现周慎和尹南渊面对面坐着。
圆满:【宿主,上呀!】
它巴不得茵陈在修罗场里被为难几回,这样它就能向上级领导交代了。
茵陈的任务是帮原主消除怨气,圆满的任务是让茵陈多尝生活的艰险苦难。
茵陈并不想让圆满如意,她刚想离开,周慎和尹南渊先后向她看来。
她冷静镇定地说道:“周先生和南渊哥哥有事要聊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尹南渊坐在窗边,他翘腿的动作也很矜贵,“我和周先生没什么好聊的,茵陈,坐。”
周慎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尹南渊对面,“茵陈,好巧。”
茵陈:“……”
不巧,周慎这狗比是故意来坏她好事的!
幸好桌子是圆的,不管茵陈坐在左边还是右边,都在他们俩中间。
如果是方形的桌子,那才真的叫修罗场。
茵陈坐下,她点了杯咖啡,然后看向周慎,“周先生,如果您没事的话,烦请回避。”
周慎坐着,巍然不动,“有事,找你。”
阳光透过玻璃窗户照在茵陈身上,她发顶的雪粒融化,像是吻住枝梢的露珠,清新又优雅。
她点了点手腕,动作自带优雅气质,但说出口的话却很冷酷:“周先生,这个时间是我和南渊哥哥约好的,如果你有事找我,请提前预约。”
尹南渊偶尔端起咖啡尝一口,他自得其乐地欣赏周慎被怼。
周慎意有所指地说道:“茵陈,保姆没有招待周到,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你还生气着吗?”
他是指茵陈在别墅里连口饭都没吃上的事。
这茬不提还好,一提,她势必是要记仇的。
茵陈礼貌地微笑,眼睛也弯出很浅的弧度,却没有半点笑意。
她就这样看着周慎,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熊孩子。
直到周慎也逐渐地冷下脸,茵陈再次撵人,“周先生,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尹南渊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向周慎使了个眼色,暗示周慎继续坐着。
茵陈的耐心即将告罄。
周慎幽冷地看了眼尹南渊,他站起来提步离开。
尹南渊眼底有一瞬的诧异,“真难得,周慎还有被撵的一天。”
茵陈轻笑:“很羡慕吗?你想体验吗?南渊哥哥,要不你也走?”
尹南渊口快接道:“不羡慕,不想,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