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之中只有她一个，甚至都没有带着下人来，就跪坐在那里，一字一句的认真抄写。
“婆母。”
听到身后有声音，她整个人的身体都抖了一下，回头见到是安锦佑以后神色才缓和下来。
“原来是锦佑呀，你也来了。”
说着，她挪了挪身子让出一个位置。
“快坐下吧。”
安锦佑的目光落在桌上已经抄了一小沓的女则上。
“婆母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怎么已经写了这么多了？”
李氏尴尬的笑了笑。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怕抄不完，所以吃过饭以后就过来了，索性闲着也是闲着，要是能提前写完还能帮你写一些。”
李氏心里知道这都是自己的错，原本锦佑的身份尊贵，又是陛下赐婚，霍家应该都很高兴，就像是几位叔伯一样，虽然和锦佑关系不好，到底是谁也没真的敢责罚她。
但是老夫人不一样，她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老夫人厌恶自己，所以也就不喜欢珣儿，这次又受了方红英挑拨，才会为难锦佑。
安锦佑眨眨眼睛，掩饰住眼底的惊愕。
这天底下怕是没有哪个婆婆像是李秀芸这样，竟然说要帮自己的儿媳抄书。
她虽然性子懦弱，却真的是个好人。
安锦佑坐在婆婆身边，看着她认真的抄写，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婆母，这种事情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
“嗯？”
李秀芸一脸的疑惑，却见到安锦佑给芷微使了个眼色，芷微就心领神会的带着几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鱼贯而入。
“这，这是什么人？”
李秀芸吓了一跳，安锦佑拿起她抄写的女则递给他们。
“按照这上面的字迹，抄写两份，若是今晚能完成，赏钱翻倍。”
“是，多谢夫人赏赐！”
几人说完以后就被芷微带了出去。
安锦佑一转头，就看到婆婆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看着自己。
“你，你这是找人代写？”
还让那些人模仿字迹，若是被发现了，老夫人一定会重重的责罚她们的！
“婆母放心，这几人都是临摹字体的大师，绝对不会被发现的，等到他们写出一份以后您看看就是了。”
或许是安锦佑回答的太过于坦然，好像本就应该这么做一样，李秀芸竟然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才是错的。
“可是、可是那毕竟是我们的惩罚。”
就算是不被发现，但是惩罚也应该自己完成。
“到底是儿媳和婆婆真的犯了错，还是故意为难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婆母应该比锦佑更加确定。”
李秀芸默然。
是啊，这样的事情她经历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不清楚。
“这，这件事原本就是说不清楚的，她是老夫人，所有女眷都不得不听她的。”
在李秀芸所接受的教育中，这种事情除了默默承受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其实儿媳今天根本就不是来抄写女则的，而是想和婆母您单独说说话。”
平时自己贸然询问，李秀芸未必愿意说。
但是在这样的气氛下，或许能够听到她的心里话。
“和我单独说说话…”
李秀芸重复了一遍，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笔。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害怕老夫人？”
李秀芸胆小敏锐，有利有弊，就比如她对于身边人的情绪变化感知的很敏锐。
“婆母聪慧。”
聪慧，李秀芸无奈的叹了口气，才将这件事娓娓道来。
“当初侯爷和我相恋，因为老夫人不喜欢我，加上那个时候侯府主母还没有身孕，所以坚决反对我入府。但是侯爷当时很固执，于是就离开了侯府，和我在京郊买了个宅子住了下来。没过多久就有了靖珣。”
原来是这样，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就离家出走，大概是所有婆婆最介意的死穴。
“到了七个月的时候侯爷终于带我入府，我也算是正式成了侯爷的妾室。后来…”
说到这里面，李秀芸顿了顿，似乎想起了痛苦的往事。
“后来过了两年，侯爷又带了方夫人入府，我渐渐失宠于侯爷，又不如方夫人懂得讨老夫人欢心。老夫人一直都记着当初的事情，所以她厌恶靖珣，也厌恶我，抄写女则，是最轻的一种惩罚了。”
安锦佑的注意力落在最轻那两个字上，对于深闺妇人来说，如果抄写十几万字的女则算是最轻的惩罚，那她还做了什么？
“还有其他的什么责罚吗？”
李秀芸顿了顿，欲言又止，可是想到老夫人现在将锦佑视为眼中钉，又很担心。
“其实，其实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是侯府主母，她应当不会这样做。”
“做什么？”
安锦佑的脸色阴沉，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
“针刑，针刑是老夫人最喜欢的惩罚，针尖细小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李秀芸一股脑的说完，如释重负。
安锦佑握紧手指，纵然婆婆当时是妾室，可谁她生下了侯府长子，而且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只有别人欺负她从没有她欺负别人的。
抄书禁闭也就罢了，她竟然对闺阁弱女子用这种宫中逼供的刑罚。
“所以，你要小心。”
李秀芸侧过头抹了抹眼睛，此刻的眼泪不知道是为了当时的痛苦，还是为了加入侯府的选择而后悔。
安锦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祠堂内的先祖排位，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灵，那么此刻的他们会不会听到一个善良怯懦的妇人是如何在这风光无限的侯府被蚕食殆尽的。
她不信因果报应，只相信人定胜天，所以，她绝对不会是在祠堂之中默默流泪的那一个。
“婆母的教诲儿媳都记住了，也请婆母这些日子多留意府中动向。这侯府之中到底是谁当家，儿媳自会证明。”
原本她不愿意和那老夫人斗，毕竟她年事已高，况且身子不好，很多事情都是忍忍就过去了，但是现在看来对方比自己想的还要恶心。
“你，你…”
李秀芸泪眼朦胧的看着她，良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次日天刚亮的时候，芷微就将抄录的东西整理好交给安锦佑。
“小姐，这是您命令他们抄录的东西。”
安锦佑看了看，又递给自己身边的李秀芸。
“婆母看看，字迹可还相似？”
李秀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今日一见算是开了眼界了。
“天下竟然还有人能把字写的一模一样。”
就算是自己都险些分辨不出来。
“若是以后老夫人再为难，婆母尽管用这个办法。”
李秀芸觉得不好意思，却没有推辞拒绝。
安锦佑呼了口气，一晚上都没睡，眉眼之间有些疲惫，从祠堂出来以后先用了早膳。
“侯爷上朝去了？”
环顾四周都没有见到霍靖珣，她问了一句，毕竟今天可是要还礼的。
“是，陛下看重剿匪的事情，侯爷这几日日日都上朝。”
芷微一边说着一边给安锦佑布菜。
“嗯，我让你找的工人找了吗？”
芷微想到这件事就觉得痛快有趣，忙答道。
“找了找了，今儿一早就候着呢，就等小姐您吩咐了。”
“嗯，让他们等我用过早膳以后就开工，记着动静小点，别扰了我休息，知道要从哪开始吗？”
芷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