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尧一把抓住那空心的袖子，一截一截摸上去，直到摸到一个平滑的缺口，轻轻捏了一下，这手感肯定是人的肩骨。
八大仙宗没有任何功法有帮人续骨的能力，就算有些稀奇的丹药有此功效，也不至于刚续好又给撅了啊。
他很确认，自己肯定看到了凌宿四肢健全，时下左臂再次残缺，一定是他隐瞒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不过时下最重要的，是让凌宿做一个聆听者，且心甘情愿。
“是是是，是我眼瞎了，我这不是来给道歉的吗，希望小宿......”
凌宿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换个称呼，你这么叫我不合适。”
说完，他只觉得喉咙一阵酸热，那些半流质的食物已经跃跃欲试，如同晨时的浪潮，不知何时便会一涌而上，冲出堤坝。
“那......就宿老弟，希望你不要记仇，认我这个兄弟，我有任何事会第一时间和你分享，不管是什么秘密。”
牧尧双手抱拳，微微俯身，很怕凌宿牙缝里蹦出一个不字。
凌宿不知道任楚幽用了什么方法，让堂堂罗浮宫大师兄如此屈尊，总之先应下准没错。
“咳咳，成，咱俩就当昨夜的事没发生过，当然，罗浮宫的事除外，一定要重视，你既然来了，正好和你说一件事。”
凌宿熄灭了烛火，房内一片黑暗。他小声将方千驭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唯独隐瞒了禁术之事。
牧尧听后，黑幕之下的脸盈出淡淡的红色，怒气瞬间爆开，一招就把面前的桌子摧成了粉末。
“我就说师父如何忽然在九幽销声匿迹，他明明和我强调，九幽之地非常危险，就算是八个仙宗的掌教同时进入也难保万全，怎么可能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独自前往呢？”
牧尧当时怀疑过，奈何他也找不到方千驭，只好作罢。
“师兄，掌教说以你的法力，应该能冲破千魍塔的封印之墙，咱们今晚就把他救出来。”
牧尧点点头。
二人踏出窗户，月亮稍稍恢复了胆量，在黑幕之中微绽头角。
牧尧身形如燕，双手背在身后，于树丫间随意跃走，如履平地，而凌宿脚不沾树，凌于空中，尽管有两团紫气助力，但还是难以跟上牧尧的脚步。
如此他也放心了一些，还记得昨晚追洛云尘时，尚需收束脚力，时下尽力也追不上，就说明牧尧比洛云尘强，再细观二人驭步的身法，可能还强得还不是一星半点。
凌宿思索中，已被牧尧拉开了十余丈的距离。
牧尧立在高枝上回头一看，但见凌宿脚下的两团紫气正托着他疾奔而来。他微眯了一眼，看出紫气中包含了无数的怨灵，一看便知是魔道的轻功。
“师兄，怎么停下来了？”
凌宿轻喘了两口气，他记得这是他学成幽行鬼步后，第一次被人甩在后面。
“跑累了，正好等会儿你。我说宿老弟，轻功不错啊，只是你太在意脚下的感觉，忽略了身法，如果你在驭步时能在意身形，我也比不上你。”
牧尧并没有多嘴去问他从何学来的功法，只是指出他的不足之处。
“看好了，我现在展示罗浮宫一种轻功，不过它在你这轻功面前不值一提，我并非让你学它，只是让你注意驭步时的身形。”
牧尧脚底生出白气，浑似踩踏云烟，随即两腿微屈，从树枝上弹跃出去，那白色的云烟划出两道优美的长弧，仿佛夜空中架起的两墩白桥。
看来他为了提升凌宿的身法，选取了一套和幽行鬼步很像的轻功。
凌宿跟着他来到千魍塔底，牧尧双手仍然背在身后，无论他脚步如何开合，步距如何变化，身形仍是端正，最多以胸腹之力调整姿态，绝不似自己那般整个身子都随脚而动。
但见他从塔底环绕而上，两缕白色的云烟化作两条白龙，为塔身缠上了龙卷，凌宿也学着他，盘绕而上，在两道白龙卷间又添新紫。
四道龙卷如彩带一般，点缀了塔身万古不变的墨漆，远看就像天降神锁，绑缚了夜幕。
“糟了，符没带，应该把小师姐一起喊上的。”
凌宿想起来上次是因为方若凌用了方千驭给她的灵符，才将窗上的符抵消。
“凝指成光，翻天成符，破！”
牧尧的左手仍背在腰后，只是右手伸出几个手指算命似的扣动两下，一道金色的光符便将窗上的灵符击得粉碎。
看到牧尧是这么个厉害人物，凌宿更觉得任楚幽对自己太好了。
这条暗廊还是那么阴森，不过旁边站着牧尧就是不一样，完全不用担心墙砖上会不会再伸出什么骷髅血手。
二人走到尽头，看见了面前的封印之墙和其中的熟面孔。
方千驭正盘坐而眠，双手如佛横叩脐下，他听到了动静，双眼立刻睁开，面前的两张面孔，一张是昨日方别的熟悉，另一张是刻在心头的熟悉。
“师父。”
曾经的孩童，如今已然棱角分明，眉宇之间的英雄之气隔着封印都能清晰感知。
“牧尧，好，好。”
方千驭伸出手，欲将牧尧垂下的刘海刮至耳后，但这堵可恨的墙还是那么不通人情，硬生生闪出一道气劲把他人魔难分的手弹了回去。
方千驭对牧尧的感情，可不似对方若凌那般，只有歉意。
牧尧是他收的第一个弟子，六岁入门，一直当成亲生儿子那般培养，形影不离，如今却只能干看着，甚至连替他理理头发都成了奢侈。
他甩了甩手，两行老泪立刻落在地上。
“早知道凌兄弟有本事登上罗浮宫顶，上次我便让他去找你了。”
方千驭抽了下鼻子，连带着牧尧一同感伤。
“师父，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有话咱们出去慢慢说，先待弟子破了这道墙，您往后坐坐。”
牧尧双掌前揿，整个千魍塔都在颤抖，刚披上的两条彩带也在一瞬间消散，更可怕的是从塔下传来的阵阵哀嚎，如同万鬼在临死前发出的绝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