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白布透着暗光，忽隐忽明。
坚韧的气息从白布后传来，驱散了周围稀薄的空气，连大口呼吸都成了奢侈。
凌宿咽了口唾沫，这个叫牧尧的人究竟多强，明明没有淬成仙脉，却比洛云尘的气息还要坚韧，难不成这就是天资拉开的差距？
他正要叩门，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罗浮宫高层看来都一个样，以云为地，以气作墙，只是此处比任楚幽的房内多了一个丹炉，隐隐能听见其中传来的炙烤声。
可房内空无一人，除了炼丹炉，就只有一个黄色的蒲团藏在云气之下，正对着嗤嗤作响的炉子，看来牧尧平日里爱好炼丹。
“牧尧师兄可在？修新弟子凌宿求见，您再不出来，丹可糊了啊。”
凌宿摘下面罩，他怀疑牧尧正藏在房内的某个角落，可圣瞳之中，根本没有任何身影，这个房间肯定是空的。
但门又是如何打开的？
正当此时，那顶炉子又颤抖起来，三条紫金炉腿轮番晃动，好像一个内急却无处释放的人。
“牧尧师兄，您就别耍我了，化形境能化世间万物，您莫不是混在了这些云雾之中，暗中窥视我？”
凌宿想起方千驭所言，他当时便是化作一缕烟气从封印的裂缝中逃了出去。
“自作聪明，我堂堂罗浮宫大弟子，还要暗中窥视你这个小师弟不成，我在炉子里呢，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浑厚的声音竟从丹炉内传出，想来此炉并非凡物，根本无法透视。
凌宿小心翼翼地走到炉旁，把耳朵凑了上去，炉身抖动地更加剧烈，细细听闻，果然存在轻微的呼吸声。
“给我往后站点儿，小心开炉时崩着你。”
凌宿后退了两步。
“不够，你给我一直后退，直到贴墙，别到时候被烫伤了又耍无赖，你们这些修新弟子我太清楚了，就喜欢碰瓷，以此来诓骗我的功法和法宝。”
凌宿无奈地摇摇头，看来牧尧曾经被人以这样的方法讹过，不过也因此说明，他是个好说话的人。
炉顶的盖子伴着蒸腾的白气轰的一声爆开，火红色的碎屑一同喷涌出来，灼染了白色的云雾，一道光影随之飞出炉口，在空中画了个拱桥，落在凌宿身旁。
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身影，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但见他两只手里各攥着一把靛蓝色的宝丹，嘴角洋溢着无以言表的开心。
眼见颤抖的炉身渐渐平稳，凌宿不禁怀疑，这炼的是什么妖丹，连炉子都怕成这样。
“牧......”
“嘘......”
牧尧双手举在空中仔细端详，不一会儿才轻道了句：
“嗯，还不错。”
继而他瞥向凌宿，粗看了几秒：
“小子，你是闻着丹味儿了特意来碰瓷的吧。”
“没，当然没有，我有要事告知师兄，还请师兄一定要听我细说。”
凌宿走到门前，关上了门，将洛云尘背叛罗浮宫的事说了一遍。
“哦，这事儿啊，一百年前我就知道了。”
牧尧随意挥了两下膀子，那双清澈的眸子依旧盯着手里攥着的几十颗丹药。
“一百年前？那您为何不阻止？以您的本事，若真不妥协，掌教也得忌惮三分的。”
凌宿见牧尧言语轻佻，说话没头没尾，对他的好感降了一大半。
“阻止也要有证据，何况此事并非掌教一人促成，还有执法长老墨天暄，传功长老慕归海，宝阁真人风慧婵，除了风慧蝉尚在幽元境，其他两人都与我境界相同，真动起手来，我又如何以一敌四？”
凌宿将偷听来的细节告知，没想到牧尧还是不为所动，只是原本盯着丹药的眼又往前近了几分。
“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这丹叫云火两极丹，服下它，可能让法力暴增，也有可能爆体而亡，如果我能服下十颗，应该能以一敌四。”
云火两极丹，以云为火，以气凝丹。
听名字便知它走的是生与死的两个极端，功力暴增的另一边无疑是身死魂消。
牧尧瞥了眼凌宿，拿出一颗丹掷给他：
“小师弟要不要赌赌看？”
丹药刚到手，凌宿便原路掷回：
“谢师兄，若有别的丹药我倒是愿意尝尝，这种赌命提升法力的妖丹还是免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爆体并非不能抵挡，如若丹药作用失败，你的能力又无法抵抗爆体的痛苦，才会真的爆体。”
牧尧把右手的一颗丹丢进嘴里，齿间蹦脆酥响，如嚼糖豆。
很快，他七窍泛红，皮肤上的青筋猛然爆起，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尽力盘坐，直到七窍暗下，后背蒸笼般冒出气体。
“看到没，这就是失败了，此番炼丹我药下得猛，失败的概率比成功要大得多，不过高风险带来高回报，法力暴增的程度也绝非以前可比。”
牧尧又往嘴里扔了一颗，同样的痛苦表情告诉凌宿，他又赌输了。
第三颗、第四颗......第十颗，他后背的衣物已如刚在盐水里洗过一般，拖着水花，溢出刺鼻的咸齁。
“我......我......我是......今天没算卦，你......你不知道，你大师兄......我，算卦也比较灵的。”
牧尧本以为运气再差，十颗至少该成功一颗，没想到尽出洋相，搞得自己堂堂罗浮宫大师兄，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狗。
他喘息片刻，又慢慢张开了左手。
“等等，大师兄不必如此苛求，或许明日再试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凌宿实在不忍仙宗大师兄的形象一再崩塌。
“你......你不明白，正是因......为前面十颗都失败了，后面成功的几率才.....才高。”
他勉强站起身子，正了正嗓子，“你等着看，我再服两颗，肯定会成功一颗，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大计。”
牧尧的牙齿又嘎嘣了起来，第十一颗、第十二颗......第十九颗。
罗浮宫大师兄，如今已然披头散发，一汪咸水一般，摊在地上。也幸亏他修为浑厚，若换了别人，恐怕这条命早就没了。
他把最后一颗云火两极丹捏在手里，看了看面前一脸担忧的凌宿，还是决定给他。
“拿着，不要求你服，就当自保吧。”
牧尧撅着腚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盘坐起来。
“你也看见了，虽然我侥幸没死，但也没什么力气了，你先好好修炼，在修新对决中胜出，此事等你成为正式弟子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