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宿转身欲走,房门却突然打开,云雾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将他吸了进去。
但见那个倩丽的身影披头散发,满脸嗔红,如同审判者一样站在五步之外,满怀杀意地瞪着自己。
他连忙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对任楚幽而言,几块白色的雾团遮蔽了身子已经足够,毕竟四肢、小腹、玉背也并非隐私,但对凌宿而言这些远远不够。
他对圣泉之瞳的控制还不到火候,并不能收放自如,视其想视。时下的圣瞳就像一把撬棍,正在拼命地撬开他内心的道德枷锁,同时撬开他的眼皮。
更为难的是,他不能说话,哪怕刻意改变声音,任楚幽也一定能听出来。
“罗浮宫里居然也有色狼,不知是哪位师兄或师弟呀,都进来了还闭着眼装什么圣人,想当闭眼色狼吗?倒不如死前看个痛快。”
任楚幽冷冷地一笑,抬起步子走来。
凌宿知道她就在前方,只能拼命发出喉鸣,双手同时挥摆,示意自己不是色狼。
“哟,还是个哑巴,偷窥在我这本来就是死罪,更何况是趁我闭关,罪加一等,你最好想想要怎么死。”
凌宿挥手的幅度更加猛烈,头也摇了起来,但盛怒的任楚幽对此根本视而不见,只认为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狡辩罢了。
“你快想辙啊。”
凌宿捶打着胸口。
“还用想么,直接出手就是,依你现在的修为,加上我从旁相助,这丫头奈何不了你。”
渊无极抠抠耳朵,根本不当个事。
“那......那我就看见了......不该看的,若以后事发,她还不得杀了我。”
“你要是不反抗你现在就得死,再说了,依我之见,就算你现在把遮脸布拿下来,她都不会怪你。”
一股熟悉的香气扑上鼻尖,凌宿曾经闻过,这是任楚幽丝发间散出的芬芳,他忍不住,下意识多嗅了两口。
任楚幽的脚步声止了,如今二人相距不足一指,见到面前的黑衣人不断嗅着鼻子,她更是嗔怒,翻起手就抽了过去。
凌宿的身板在任楚幽的巴掌面前就如一个纸人,一下子飞了出去,如一颗弧落的流星,降落在三丈之外。
“玩脱了吧,哪有男人对着女人闻的,我看呐,你就是个色狼,只是装成正人君子,你这模样像极了青楼里那些急色性的嫖客。”
渊无极毫不在意地嘲讽道。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还去过青楼?”
“切,我是什么身份,那种地方又如何能去,只是见过,见过罢了。”
凌宿勉强爬起来,这个巴掌虽然很重,脸也被抽肿了,但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疼。
任楚幽快步走来,右手竖起两指,如利刃一般直接捅破了凌宿的眼皮,插进了双眼。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理应先挖眼,再夺命,我要让你以最难看的死相祭奠我的尊严,好让你下辈子长长记性,有些东西不能看。”
任楚幽的双指在凌宿眼眶里拼命抠着,可这对眼球不知怎么回事,坚硬如铁,任凭几种指法并使,愣是纹丝不动。
“啪叽!”
无奈之下,她只好拔出双指,这两个被推至深处的眼球瞬间又弹了回来,连一滴血都不曾留下。
“何方大妖。”
任楚幽后退了两步,尤其是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就更是可怕。
凌宿依旧摇头晃脑,先指着双眼,再不断地挥手。
见此人有如此诡异的能力,却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只是不断重复这个动作,任楚幽的怀疑立刻消去大半。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没有偷窥,只是站在门外?”
凌宿点点头。
“大晚上,你站在女人的房门外,面对着一个闭关的赤裸女人,还能心如贤者?若非你双目诡异,让我看到了你的能力,这番说辞我断然不信。”
任楚幽走到十步之外,盘坐起来,让整个身子沉在雾气之中。
“依你眼睛的能耐,我不信你是瞎子,现在你可以睁眼了。”
凌宿还是摇摇头,一手指着紧闭的眼皮。
“当君子还当上瘾了,成,不逼你,那你夤夜造访,所为何事?”
凌宿做出写字的模样。
“这里除了人,就只有云雾,没有纸笔。”
他无奈之下,双手合起,“哐啷”一声,业火长麟剑插入云下。
“这是前掌教的武器,你如何会有,难不成你是前掌教?”
任楚幽惊诧之中又站起身来,恭敬地弯了个腰,若此人真是前掌教,有如此诡异的能力也在情理之中。
可凌宿依旧摇头,只是大舞剑招,在地上留下了十个字:“小心洛云尘,求牧尧住处。”
任楚幽立刻醒悟过来,此人定是跟踪洛云尘而来,他大冒风险前来提醒,看来与自己是一头的。
“大师兄住在第六千层,顶层,他的脾气比我好得多,没我急躁,也没我不辨是非,这种误会不会再发生了。”
任楚幽柔声一笑,这句话,也算是她对来人的歉意。
凌宿浮在空中,仰望天上的繁星,哪怕是夜幕的纯黑,也有它不一样的色彩。
刚才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并非任楚幽所致,而是黑暗,在他心头持续了十几年的黑暗。
“无极老儿,当回瞎子的感觉太可怕了。”
他哽咽了,“我......我不会再变成瞎子吧,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晶泪如剑,划开夜幕,坠了下去。
凌宿像是一个噩梦初醒的孩子,梦中经历了之前所有的痛,当瞎子的感觉,再次充盈了他的内心。
这也难怪。
当了十六七年的瞎子,好不容易复明了,又莫名其妙地当了半个时辰,还是闭眼瞎,比睁眼瞎的感觉还要差,且闭眼的理由并非看不见,而是看得太见了。
如此,他内心便滋生了一种走另一个极端,也要受到天罚的错觉。
“当然不会,圣泉之瞳和天河之柱送你了就是你的,没人能抢走,况且我都在这了,你慌个屁,要慌也是别人慌。”
“给我抹干了眼泪,向顶层冲,别哭唧唧的,丢我们天脉之人的脸。”
一颗星从头顶划过,仿佛一只温暖的手臂抚过自己的头顶。
凌宿凝神片刻,控住这些黑暗阴沉的念头,再次浮出了笑容。
“冲。”
一团紫色的气,拖着气尾,直上顶端。
不知入云多深,宫墙伸出的一只翘角阻拦了他的身影,一片片璨烁的琉瓦正在月下熠熠生辉,果然,罗浮宫是有屋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