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无极记得上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师父。
当时师父发觉了自己的天脉，也只是随口一问，此后这个问题就像被封印了一般，再也无人提及。
“这都两三万年了，时间太久了，我早都忘了，不过应该比你好不了多少，说不定还更惨。”
渊无极悠闲地抠着耳朵，不时将嵌在指甲里的黄色物体随意一弹，血海就像一条嗅觉灵敏的狗，立刻翻来两卷浪花，将这些脏污完全吞噬。
苍穹渐渐化作黑布沉了下来，熟练地将千魍塔完全包裹。
烛光愈发通亮，将凌宿盘坐的身影映上了白墙。
他已步入仙门，一切都不能像在凡间那样，就连睡觉时也要盘坐而眠。依仙道初秘记载，盘坐，一来是为了提高警惕，二来对洗髓通脉大有好处。
夜色越发深沉，一阵清风穿过窗纸，摇曳了烛火。
“凌兄弟，凌兄弟。”
一阵熟悉的声音让凌宿歪了下脖子，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一片华丽的光景中。
此处是一座通天的展台，月亮就像一枚触手可得的玉盘，绽放出清冷的白光，脚下也渐感冰凉，低头一看，几抹云雾正顺着腿慢慢攀上身来。
这些云雾是从身后的云阶上飘下来的，三丈宽的云阶铺满了云气，一路通天，不知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阶上笑看着自己。
“方前辈？”
凌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老头儿不是被封印束缚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里到底是哪？
“凌兄弟不必惊疑，我是以造梦术把你唤来的。”
造梦术，是罗浮宫一门精神法术，只要心念所想之人，催动法术，便可将其唤入自己创造的梦境中。当然，前提是这名所想之人正在睡觉。
“等会儿？”
凌宿想起来，方千驭和方若凌提到过入梦这个字眼。
方若凌之所以找自己为伴，能轻易地打开塔窗，就是因为方千驭已在梦中告诉她如何行事，否则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么大能耐。
想到这里，凌宿的另一个疑问再次浮上脑海。
“你不用想了，我之所以单独喊你过来，就是为了给你解答这个问题。”
方千驭润了润嗓门，“凌儿，并非我女儿。”
“我就知道，三百年前你被关在这，一个月前才逃出去，哪里来的十三岁的女儿。”
凌宿走上台阶，随性地往方千驭身旁一坐，二人似忘年之交一般在这流云仙台中对月畅谈。
“我猜啊，前辈是用了什么办法，进入小师姐的脑海，给她脑子里印下了你是她父亲的记忆，如果我所料不错，你还在她体内留下了一些筑体的法力，好让她挨过淬脉神雷。”
那日淬脉神台上的光景还历历在目，方若凌比起其他人，并未做出过于痛苦的表情，不过是咬咬嘴唇，淬脉便过了。
既能伪装面部表情，又能让别人觉得痛苦，咬嘴唇无疑是最聪明的办法。
“聪明的小子！”
方千驭赞叹一声接着说道：
“我本来想给自己的弟子托梦，但洛云尘早想到我有这招，提前在罗浮宫布下结界，无奈之下我只能觊觎外界。不过这也是缘分，因为我也不知自己幻想出来的面孔会匹配到谁，能不能匹配到。好在，二百八十多年，终于给我蒙到一个，还正好姓方。”
方千驭按了按太阳穴，十万多天的幻想，脑子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
“能抹去吗？”
凌宿不希望方若凌沉浸在父女难以相见痛苦中，若哪一天方千驭不在了，方若凌将会痛不欲生。
“应该有方法，但我不清楚，所以她以后要来见我的话，你拦着点，有你一个就够了，不希望再多一个人涉险。”
凌宿完全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方千驭提前设想好的。
想要进入千魍塔，淬脉成功是基本，三十人中能有一两人成功就算老天垂怜，到时再让方若凌将此人一同带上，便是所谓的骑驴找马。
而自己就是那匹马。
“那掌教需要我这匹马做什么？”
一声掌教，一个马字，既表明了立场，又彰显了智慧。
“两个选择，一是救我出来，我去杀了洛云尘，二是你杀了洛云尘之后再救我出来。”
“杀洛云尘？”
凌宿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狮灵龙因为梦羽大吃飞醋要杀我，就给我五个月的时间练功，就五个月啊，我用这五个月的时间救你出来，就为了让你来给我收尸啊？”
凌宿起身走到栏杆前，满脸怅意地对月叹气，仿佛自己真要不久于人世一般。
“他敢，这个小畜生，从我不是掌教的时候我就养它了，如今居然敢欺凌同门，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他。”
凌宿成功激怒了方千驭，但他这番说辞却不太合自己心意，就算要收拾，也该自己收拾。
“这样吧，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凌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云阶，“我说掌教老前辈，不如您传点厉害的功法给我，这样我很快就能赢了狮灵龙，自然有时间去救您了。”
凌宿的如意算盘永远是功法，也只有学会了足够的功法，变得足够强，才能保证从九幽之地活着出来。
“我还真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方千驭双掌合十，待一道红光充斥掌隙，再慢慢分开，但见一柄通体深红的长剑在他双掌之间越拉越长，剑身上，一头身披麟甲的猛兽渐渐浮现，朝凌宿瞪来凶狠的目光。
“这是仙宗六武器之一，业火长麟剑，一直跟在我身边，但也三百年没用了，就让它助你扫平一切障碍。”
凌宿一手垫着剑柄，一手垫着剑尖，恭敬地接过。
“这......”
他立刻注意到，剑身上除了那头麒麟外，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十个字合起来，才差不多有针孔大小。
“果真是一匹千里马，这样正好省去了我教你看字的麻烦。”
方千驭还是发现了凌宿双眼的异样，不过他并未追问，只是叮嘱道：
“此剑法玄脉便可练习，你先学习剑尖所刻的收纳之术，平时将它收在掌心，在你有把握杀死洛云尘之前，千万不可暴露，先自个儿偷着窝在房里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