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医院表明来意后,两人被工作人员带进一个小房间,黎兰兰紧紧跟在墨镜女子后面。
从见面到现在,她始终戴着大墨镜,衣领依然竖着,把整个脸挡得严严实实,想看一眼她长什么样都不能。
防谁呢?……对此,范小玉很是不爽。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病服,神情木讷,目光呆滞的女人被工作人员带进了小房间。
女人一出现,黎兰兰被吓得退了几步,躲在范小玉的身后,对这个女人的恐惧已经刻入到她骨子里。
范小玉看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黎兰兰,马上明白,被带进来的女人应该就是她的母亲。
进屋后,女人被工作人员按坐在椅子上。
“她很暴躁,易怒,不过刚才给她注射了镇定剂,现在应该会老实很多,我就在门外,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工人员简单交代后,便离开了小房间。
“是她吗?”墨镜女子轻声问黎兰兰。
黎兰兰点点头,并小心翼翼地向女人望去。
“她这是疯了?”范小女在女人面前挥了挥手,毫无反应,目光空洞。
墨镜女子没有理会范小玉,她缓缓坐到那女人对面,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并拿到女人面前,照片上是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正是躲在范小玉身后地黎兰兰。
“你认识她吗?”
女人对墨镜女子的提问没有任何的反应,目光依然呆滞空洞,眼珠好似不曾转动过,然而,在照片摆在她面前时,有那么一刻,她用余光瞟了一眼,速度极快,只在一瞬间发生。
而这正好被范小玉捕捉到,他不曾意识到,自己的眼神竟是如此的好。
“她是你女儿,你谋杀了她,还记得吗?”墨镜女子轻声问。
那女人突然面露微笑,一把拿过照片端详了一番,然后一边笑一边念叨:“女儿?女儿……女儿?”
墨镜直直地看着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她的细微举动中寻找一丝异常,因为她始终有所怀疑,为了逃避牢狱,这个女人会不会是在装疯?
范小玉也有同样的怀疑,当他看见女人快速又狡黠地瞥了一眼照片时,他心中就有这个怀疑。
黎兰兰缓缓从范小玉身后走出,怔怔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这时,女人突然把手中的照片撕成碎片,并放进嘴里开始咀嚼,只是咀嚼,没有吞咽。
墨镜女子没有阻止她,只是饶有深意地看着。
“你想跟她说什么?”范小玉细声问身旁的黎兰兰。
“我想问她,为什么那么狠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要那样对我,她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怜惜?”小女孩囔囔说道。
范小玉点点头,然后走向还在嚼照片碎纸的女人。“兰兰让我问你,为何那么狠心?她做错了什么?你要那样对她,还有就是,你对你女儿是否有过一丝的怜惜和愧疚?”他对着女人重重地说道。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质问自己的黑脸男孩,像一个疯子在看一个傻子,她嘴里还在嚼着照片碎片。
“你怎么做得出来?”范小玉质问道,女人的反应让他莫名的愤怒,她看自己的眼神看似无神呆滞,但范小玉觉得她是在挑衅、在嘲笑。
愤怒的还有红衣小女孩,黎兰兰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一开始是惧她,但现在,是满满的恨意。
墨镜女子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小女孩的异常,她起身来到小女孩身边,单手扶了扶小女孩的右肩,动了动嘴唇,说了句只有红衣小女孩才能听得见的话。
“她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她好好的坐在那里,她是装的。”红衣小女孩肯定地说道。
“拿什么证明?”
“我就是知道。”小女孩一脸笃定。
这番对话,仅限于二人之间,范小玉听不见,嚼着照片碎纸的女人更是听不见。
另一边,范小玉恶狠狠地对女人低声说道:“像你这么没人性的家伙,就应该不得好死,而不是装模作样在这坐着。”
女人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碎纸已经被嚼成糊状,她直直地望着范小玉,目光天真,神情痴呆,但嘴角微微上扬。
戏谑……嘲讽……
范小玉拿她毫无办法,转身走向墨镜女子和小女孩。“她是在装疯卖傻。”他肯定地道。
“证据呢?”墨镜女子微微叹气,女人患有精神障碍是权威机构多次诊断的结果,司法判定不是儿戏,直觉不能说明问题,不管是范小玉的,还是黎兰兰的,包括她自己在内,有怀疑,但无法证明。
范小玉气不打一处来,急得在屋内乱转。
这时那女人突然大笑起来,并疯言疯语地说道:“你们是坏蛋,坏蛋是你们,想要害我……害我……我害怕,小老鼠……大老鼠……都被猫吃了,嘻嘻……”
女人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范小玉他们。
小女孩怔怔地望着疯疯癫癫的女人,心中的委屈和怨恨奔涌而出,女人只是自己生前的母亲,现在自己已经死了,那便什么也不是了,滔天的恨意开始吞没小女孩。
突然,范小玉看见一道红影从眼前闪过,是黎兰兰,她速度极快,一瞬间就冲到女人面前,她的五指竟然顷刻间长出利爪,并朝女人身上拍去。
范小玉和墨镜女子根本来不及阻止。
看到红衣女孩出手,不知道为何,范小玉内心其实有些激动,希望她能得手。
然而女人却毫发无损,黎兰兰根本碰不着她,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撞到了后面的墙上。
“你窃喜个什么劲?兰兰根本伤不着她。”墨镜女子显然是注意到了范小玉的嘴脸,讥讽一句,然后走向摔倒在地的黎兰兰,嘴唇微动,轻声道: “早就跟你说过,你伤不了她,等到了那边,你还会因此而遭受处罚。”
黎兰兰瘫坐在地上,脸上尽是不甘和委屈。
女人坐在椅子上,看着范小玉傻笑。
就在这时,出现了让墨镜女子和小女孩都咋舌的一幕。
范小玉冲过去,一记老拳把坐着的女人打翻在地,并狠狠地补了一脚。
女人在地上痛得嚎出了猪叫声。
墨镜女子摇头抚首,上前将范小玉推开,生怕他再行凶,这对他绝无半点好处。
红衣小女孩黎兰兰咋舌发愣后,感激地望着范小玉,她开心地笑了,似乎范小玉那一拳一脚,将她身上那沉重且无形的枷锁解了下来。
门外的工作人员闻声进来。
墨镜女子与他们低语了几句,应该是在为范小玉行凶打人做了解释,随后女人被工作人员带离,范小玉他们的探视也随即结束。
两人带着黎兰兰离开精神病院,重新回到车上。
“你以为打她一顿就解决问题了?”一上车,墨镜女子便开始训斥范小玉。
“我动手从来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范小玉斩钉截铁地说道。“只为自己痛快。”
“无知又愚蠢。” 墨镜女子鄙夷地看一眼范小玉,此人无可救药地印证了自己之前对他的猜想,粗鄙无知,各方面素质都堪忧。
“你不无知,你不愚蠢,也没见你把那女的怎么着。”范小玉回怼道,一点没给墨镜女子面子。
“谢谢你!”黎兰兰在后面轻拉了拉范小玉的衣角,并细声说道。
很神奇,范小玉竟然能感觉到她在拉自己,要知道刚刚在精神病院,黎兰兰攻击她母亲时,碰都碰不到她。
范小玉回身拉着小女孩的手说道:“用不着谢,我告诉你啊,虽然她在精神病院,但遭的罪不比监狱少,我听说这里的病人每天都要接受治疗,什么打针、电击啦,吃各种药物啦,你要知道,精神类药物吃多了,轻则窜稀,重则直接嗝屁。不听话还会挨各种揍,等等,老惨了,就算她没疯,也会被整疯掉,所以你不用担心她能逃得了惩罚,我答应你,只要她敢从那里出来,我就敢去揍她,绝不让她好过。”
听完范小玉一通绘声绘色的胡侃,黎兰兰脸上露出了笑意。
看到这一幕,墨镜女子既惊喜又失落,惊喜的是范小玉能触碰到黎兰兰,那说明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失落的是自己家族找了这么久的一个人,却是这么个玩意儿。
说得兴起,范小玉干脆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钻到了后座上。他有自知之明,更不傻,戴墨镜看不见脸的那女的,压根瞧不起自己,那就不让她见着自己这副臭脸。
于是便钻到后边跟黎兰兰吹牛去了。
一人一鬼在后边聊得火热,范小玉负责吹嘘自己在学校的种种丰功伟绩,黎兰兰则负责捧场。
墨镜女子在前面默默地开着车,对于后座火热的聊天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她觉得太幼稚。
不一会儿,车子回到镇上,范小玉在车上认真地跟黎兰兰道别: “我得走了,你不会再突然冒出来吓我了吧?”
黎兰兰笑着摇摇头。
范小玉也跟着笑了,并说道:“不过你现在也吓不着我了。”
“我得跟姐姐去另一个地方,可能再也见不着了。”黎兰兰望着前面的墨镜女子,长长舒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范小玉点点头,内心五味杂陈,他良久无言,最后囔囔说道:“愿下辈子你能被温柔以待。”
说完这句话,他便下车,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小女孩在车内开心地笑着,眼中浸满泪花。
墨镜女子歪着身子,回头怔怔地望着小女孩,她知道这孩子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她释然了,这大部分原因,可能得归功于范小玉,有些难以置信,但又在情理之中,他做到了。
“你想好了?”
“想好了。”小女孩肯定地道。
“那我带你走,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苦难也许并没有结束。”
“我知道,但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