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国，青峰城。
清晨，天色刚刚转亮，七月的酷暑即使经过一夜的消磨，也同样令人感到闷热。
城中一座普通小院。
此时大门紧闭，屋内三片木质扇叶不急不缓地转动着，为打坐之人送来阵阵清风。
突然，“咔嚓”一声脆响传出。
季浩长悠悠睁开双目，从打坐中转醒，手中鸡蛋大小的灵石已经裂为两半，原本翠绿的颜色尽消，变得和普通碎石无异。
“这个月的灵石又都用完了，但是被自己炼化的灵气，却仍旧少得可怜，这资质真是差的离谱。”
他感受了一下体内微薄的灵气，看着窗外天色渐亮，摇头叹气：
“算算日子已是月底了，趁着此时街上人少，先把稿子交了再说吧，要不然这个月的生计就该成问题了。”
季浩长强打起精神下床，来到桌前。
桌上杂乱摆放着一堆类似人体关节的物品，几张废弃的符箓也掺杂其中。
他伸手在里面扒拉了一会，最终从底下取出一沓书稿。
胡乱将书稿一卷，揣入袖中。
来到铜镜前，一个三十多岁身穿旧长衫，五官端正的男子浮现其中，模样乍看之下算不上俊朗，但是也不至于令人生厌。
他对着铜镜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旧长衫，大步向院外走去。
行不多时，便来到了水云书画坊店门外，不过他却并没有着急进去。
明明天色尚早，今天街上的行人，怎么比平时多了不少？
季浩长像是做贼似的在门口徘徊一阵，看到街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根本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放心踏入店内。
“杨掌柜，月底已至，那书……新稿出了没有？”
季浩长刚一进店，便听到一名年轻男子，正探着头伏在柜台上低声问道。
见到有人在，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观看起了书架上的各类书籍。
年逾七十的杨掌柜，身体依然硬朗，但是此时他满脸的褶子却都挤到了一起，将原本精明的一双小眼都快要遮住了。
他愁苦地摇摇头，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前来问询的顾客了。
“那就是没有新稿了。”年轻男子失望说道。
不料，杨掌柜一抬头突然看清来人，顿时面色一喜，像是看见财神爷一般，“有，有，新稿今晚就能出了。”
年轻男子这才点点头，满意离开。
杨掌柜急忙走出柜台，一把扯住季浩长的袖口，“季老弟啊，可把你盼来了，你……”
“杨掌柜，需严谨一些才是！”季浩长赶忙打断他，向着一旁的偏门看去。
“对对，走偏门，走偏门。”
杨掌柜立刻反应过来，一脸我都懂的表情，带着他向内屋走去。
二人进到内屋坐定，杨掌柜连忙为其倒茶，一边再次开口，“季公子啊，你再不来，我都以为你把书稿交给其他书坊了呢。”
“杨掌柜说笑了，我这不是因为沉浸构思书稿，而忘了日子嘛，再说你水云书画坊可是整个青峰城最大的书坊了，其他书坊的实力哪能和你们相比？”
说罢，他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沓书稿，放到桌上，自顾自端起茶杯。
杨掌柜小眼一亮，立刻放下茶壶，取过书稿细细观摩起来。
只见书稿首页上书几个大字，阿彬的少年往事录（第八百七十回至九百回），兰陵小子作。
……
“妙，妙啊！”
很快，便传来杨掌柜的连声赞叹，“季公子真乃神人啊，这书稿不仅文字妙，插图的画工更是一流啊！”
杨掌柜的表现全在他意料之中，季浩长手捧茶杯，微抿一口，淡淡说道，“杨掌柜，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此稿一出，只怕兰陵小子的名头，又将在书画界攀上一个新高峰啊，我都能想象出人们争相抢购的场景了，”
他连连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惋惜说道，“只可惜季公子不愿书以真实姓名，空空浪费了这一名头啊……”
闻言，季浩长手中茶杯猛然一抖，“咳咳，虚名而已不足挂齿。”
自己好歹也算个修行之人，怎么能在这种书上留名，万一日后成仙成圣，自己该如何在修仙界立足？
退一步说，就算自己放弃修行一途，以后也要娶妻生子的吧，到时候自己的妻妾们又该如何看待自己？
他挥挥手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直奔主题，“杨掌柜，这稿费……”
“知道季公子不图虚名，稿费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每回八两现银嘛，三十回二百四十两现银，请季公子过目。”
杨掌柜笑呵呵从袖口取出一叠银票递上，其中最大的面额也不超过十两，这也是他特意要求过的，毕竟大面额的银票容易遭人惦记。
“你我合作多年，我还能信不过你吗？”季浩长嘴上说着，但是手却很诚实，熟练的沾口吐沫数了起来。
杨掌柜看着他数钱的模样微微点头，此人虽然行文风流，但行事却低调稳妥，说其又苟又闷却不为过。
随即又看到他身上这件经年不换的旧长衫，又不禁微微摇起头来，寻常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三五十两，他一个月的收入就能抵得上人家三四年，而衣着却如此朴素。
莫不是……他还在做什么修仙大梦罢？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唯有修仙才能逃脱轮回，谁又不想修仙呢。
但是修仙一途讲究资质，凡是资质上佳之人，才会被各个宗门招收而去成为内门弟子。
而一些资质不好的人，则只能想方设法留在有修行资源流通的坊市，成为散修，以期有朝一日能撞上大运。
然而修行如逆旅。
即便是天资聪颖也不可能一路坦途，而对于那些资质不好的人，则更是充满了艰难险阻。
这当中便会有不少人觉察修行无望之后，选择离开坊市，凭借着些许低微的法力，也能在凡人城镇逍遥度过后半生。
这杨掌柜便是其中之一，因此对于修行上的事情，他还是略懂一些的。
二人相识多年，季浩长身具五系下品杂灵根的资质，又被称作伪灵根，这一点他早就知道。
只不过多年以来，杨掌柜只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早就放弃修仙了。
想到这杨掌柜忍不住开口，“老朽没记错的话，季公子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吧，至今未曾娶亲，可是还在修仙？”
季浩长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自顾自点了点头，算是给出了回应。
杨掌柜目光悠远，想起自己的往事，不由叹了口气，“唉，四十岁是一道门槛啊，老朽天资愚笨，乃是四系下品杂灵根资质，
早年间苦修二十余载，换来的也不过是区区练气三层的修为，连修仙的门槛都不曾摸到，白白浪费了许多年华，
直到我四十岁那年，才彻底放弃修那什么虚无缥缈的仙了，来到青峰城娶妻生子，靠着这间书画坊日子倒是过的还算可以，
最主要的是，你看犬子虽然年仅十岁，但是今年刚刚查过灵根了，虽然他也是四系杂灵根资质，但是其中一条土系灵根却达到了中品品质，此生应该有机会冲击一下筑基，也算是老天待我不薄了，”
说话间，他话锋一转，连称呼都变了，“如果老朽没记错的话，季道友乃是伪灵根资质吧，何不把精力放在这话本上面，每月多写几回，也好多攒些银两早日成家，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代呢？”
道友乃是修仙者之间的称呼。
闻言，季浩长数钱的动作突然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