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刚停下车,就听到林星若的问题,死死地捏住裤管,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确实,洁白的形如城堡的欧式建筑,连片的柔软草地,火热绽放的鲜花园,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中世纪的公主王子。
宋时樾慢慢睁开眼,没有说话,打开车门下车。
一楼大厅宽广透亮,视线正中央的二楼转角处挂着一幅山水画,立了“山海之间”四个大字,署名看不真切。两侧的会客厅摆着沙发和壁炉,顶部由金箔装饰,墙壁上随处可见的中世纪油画,快乐又祥和。
管家迎上来,带着林星若上了三楼,于二楼楼梯的转角处,她这才看到那幅山水画的作者是上世纪书画界的大拿,真真的一字千金。
她并没有带换洗衣物,进了套房的衣帽间才发现应有尽有,新一季的奢侈品套装、珠宝首饰、腰带,甚至是泳衣、内衣。
也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宋时樾经常来这里吗?
她内心有些酸涩,倚在首饰台上,开始筛查他身边的女性。
未果,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没回国,一点也不了解眼前的男人。
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看过的烂俗,霸道多金的总裁将他的柔弱小白花囚禁在别墅或者庄园中,小白花憔悴着逃跑却一次次被抓回来惩罚。
囚禁、惩罚、捆绑。
她打了个哆嗦。
宋时樾?
……
不应该吧。
保险起见,她掏出手机,向秦蔓发了个定位。
对面的女人像整天都住在手机里一样,马上回了消息。
【阿曼阿蔓:这才大半天,你跑到淮海去啦?】
林星若举起手机拍了段视频,或许是在山上的原因,网络有些慢,过了好久才发出去。
【阿曼阿蔓:我靠,这么大手笔?】
【阿曼阿蔓:谁组的局?竟然不叫我?】
【阿曼阿蔓:你慢点玩,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
……
真要处理完估计连我的头七都赶不上,林星若收起手机。
之后的时间宋时樾一直没有出现,她也不着急,跟许言打了声招呼,索性下去在山庄里转转。
泛着涟漪的喷泉池,一眼望去无边的青草地,开满鲜花的小道,长出青苔的树木、石垣,管家邵齐解释道一切布景但求真实野趣,所以没有刻意修饰。
往东望去,松林成片,与青草地相融,与碧蓝天相接。清风拂来,没有暑气的燥热,反而带来了山间凉意。
林星若定睛,依稀见到一间木屋,周边白色矮围栏环绕。
“那里是马场。”邵奇朝那边望去,心驰神往。
他来这儿做管家,一方面是因为宋老板给的钱多事少,另一方面这份工作离家近,又有一个骑马的地方。有时甚至大半天里,他都骑跨在马背上。
马场?
林星若少时学过骑术,进了大学过后好像便再也没有上过马,她来了兴致,也不管脚下草地崎岖不平,磕磕绊绊往那边走去。
还没靠近马场,就闻到了些许动物的气息,夹杂着草料味,邵奇有些为难地说,“虽然每天都有打扫,但这些气味也是不可避免的。”
林星若点点头,自然是知道。
马厩很长,空间很大,四匹马儿都在低着脖子吃草。
两匹伊犁马见到动静,两眼闪亮,湿漉漉的,睫毛扑闪,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像是长在河两岸的芦苇荡。见到邵奇,往前拱了拱,嘴中动作不停。一匹三河马鬐甲和胸廓发育得很好,头颈俊美高高扬着。
往里走,角落边一匹白马一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在微弱灯光地照射下竟然闪闪发亮,如披银丝,鬃毛和尾巴又长又浓密,不紧不慢吃着食,听到动静抬头扫了一眼便又沉下头。
“这是宋时樾的马?”林星若脱口而出。
邵奇看向林星若,眼中露出惊讶,点点头。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性子。
“安达卢西亚马强壮”,邵奇拍了拍棕黑色伊犁马的背,走过来继续说道,“以智慧、灵敏度和顺从而闻名。”
林星若若有所思,“我能挑一匹骑一会儿吗?”
邵奇听闻面前女子的要求,有些为难,指指两匹伊犁马,“布林和秋天脾气好,但是速度快,一开心起来就会撒欢,可能不是很好控制。”
“樱桃脾气比较大,三河马是用于赛马的首选,所以也不太适合。”
“至于少雪,虽然温顺吧,”邵奇顿了顿,似乎想起了过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但是我也上不去。”
林星若眉心微蹙,牙齿半咬住浆果色的唇,她想骑马,不想送死。
邵奇急忙说,“明天会有一匹小红马过来,温顺,脾气好,又稳重,挺适合林小姐的。”
“好!”林星若展开笑颜,“那明天见。”
-
晚饭后她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有人来传话,捺不住性子堵在书房门口,拦住了从里面出来的许言。
美人眉梢高高挑起,红唇微张,“你们宋老板挺忙啊。”
许言估摸了一下时间,几个项目叠在一起,有连轴的会议和大量的文件需要确认,底下的人写错了数字,项目需要推翻重来,老板发了好大的火,大概今天可能是没空了。
“老板挺忙的,林小姐可以先自行安排。”
话落在林星若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从临安到淮海,从商业街到山郊,这么多的时间也没见他干什么,尽在那睡觉,到了现在在这开这么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消遣我。
欲擒故纵?
还是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享受过宋时樾明目张胆偏爱和忍让的她承受不住丝毫忽视。
她冲进书房,忍着怒意说道,“宋时樾,我再给你半个小时!”
声音大得自己耳膜都震颤。
许言有些心虚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见老板没有说话,松了口气将门关上。
线上参会人员一下安静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李琰又哭又笑,文件在他手中出了问题,导致项目出了纰漏,老板刚刚差点把他扔进油锅里涮。
低气压让他喘不过气,他本就是一个比较情绪化的人,老板被训他又感动又憋着笑,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连打了几个嗝,连忙把麦克风关上,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嗝会不会被误解为嘲笑。
连清晨听出了林星若的怒吼,内心又酸又涩,看着阴晴不定的宋时樾,指尖颤抖,试探着开口。
“老板,您如果忙的话……”
宋时樾转动扳指,眼眸深沉。
“继续。”
连清晨松了口气,开始汇报项目进展,内心暗暗窃喜。
虽然会议依旧进行,但明显加快了节奏,三个项目一下过完。开会的目的本就是锻炼底下人的能力,真要处理项目安排任务,对于他来说也用不了多久。
半小时后,宋时樾再一次低头看表,连清晨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今天的会议结束。”
没有给人喘息的时间,连清晨呆呆看着屏幕上“会议已结束”的字样,半晌没有动。
进入林星若的房间时,宋时樾便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子吃着葡萄,两眼盯着看什么神神鬼鬼的电视剧,电视上的人是标准的清风明月长相,有些眼熟,他不留痕迹地挡在电视机前。
许翌的脸被挡住,林星若皱眉暂停,下床散漫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臂,眉梢高挑,宋时樾的准时出现无疑为她注了一针强心剂。
“谈谈吧。”
宋时樾不知怎么,面对眼前装腔的女人,心里憋着一口气。
多年不见,怕是记忆也变得模糊。
这些年,他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只能通过照片回想那朵玫瑰。
他并不想像条听话的狗一样,对面的人勾勾手就兴冲冲地过去,可一听到林星若的声音,长久空寂的内心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甜意。
身体的反应最真实,骗不了人。
他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林星若的凉薄,忍住每一次见面都泛起的悸动。
慢条斯理摘下手表,小几百万的积家被扔在柜子上,发出噔的撞击声,一手插兜,一手露出修长的指节,轻柔攀上衬衫门襟,用了几分力扯松领带。
大步迈向对面的设计师沙发椅,双腿叠加,手掌微合,凛然气息尽显,薄唇微启。
“说。”
寒气顺着话浸到了林星若的皮肤中,有些冷。
这并不是林星若印象中的宋时樾,记忆中的他,或许是穿着白衬衣的清爽样子,或许是纵着她闹的无奈样子,或许是情动时分的艳丽模样,又或许是无悲无喜的清冷模样,但却不会像是现在这样……
森严压迫。
她恍然,或许他就应该是现在这样。
不讲情面的资本市场,黑白交界处的灰色地带,丛林厮杀中培养出来的猛兽,只是她曾经未曾见过到这一面罢了。
我想问,你还喜欢我?
话到嘴边,却变了个调,高扬的声音像是船长的号帆,却带着一丝犹豫。
“宋时樾,你喜欢我。”
她顿了顿,重复道:“宋时樾,你喜欢我。”
尾调压了下去,强调着自信,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
闻言,宋时樾平静的眼眸如同古井,深沉,且没有丝毫波澜。那是相比压迫而言,更难熬的目光,迫切寻找,却找不到任何情绪。
“林星若,好马不吃回头草。”
很平常的语气,没有窃喜,没有暗暗得意,更没有阴阳怪气,平常得好像只是在说待会吃什么。
好马不吃回头草。
……
内心有些酸涩,六年前的子弹正中眉心,她的头有些晕,坚定的内心在平静的语言下有些动摇了。
“不可能,”林星若吐了口气,稳住内心,说道,“你为什么在fittro抱我,为什么要我跟并购案这个项目,又为什么几次……亲吻我?”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很轻,模模糊糊中,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宋时樾听到这话,嘴角含笑,眼眸中却依然没有情绪。
“fittro和项目,都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现在确认完了。”
“林星若,我不喜欢你了。”
没有铺垫,没有遮掩,没有避开她的眼睛,正面回答。
“项目很早之前就开始了,三个月内就会结束,”宋时樾顿了顿,继续说,“你不想跟的话,可以退出。”
宋时樾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