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
“爹。”陆雨燕一进门便哭喊着奔向陆渊。
“雨燕,是雨燕?”陆渊睁大了双眼,颤抖着起身:“真的是雨燕。”
“爹,女儿好想你。”
陆渊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眼中满是心疼:“终于回家了,让爹好好看看,你瘦了,你受苦了孩子。”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见到亲人,积攒的委屈仿佛一下泄了洪,陆雨燕噙着泪水委屈的直点头。
“陆大人。”
听到声音,陆渊这才发现时慎也在,而且居然和萧凝一起,着实有些惊讶:“时,时护卫,你怎么也来了?”
“殿下吩咐,他既然是沈,萧小姐的担保人,今日理应在此,但有事要忙,就派我来。”
依旧是没有多少起伏和情感的说话语气。
“雨,雨燕。”邝佑兰从椅子上缓缓起身后,又直直落下去。
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陆雨燕,脸颊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
陆雨燕怒气冲冲地指着邝佑兰:“你这个坏女人!怎么还有脸待在我家?爹,就是她,就是她害女儿成了这副模样。”
“什么?佑兰?”
“我,老爷我冤枉啊,你要相信我,雨燕,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可也不能乱说话,胡乱栽赃我啊。”只几秒功夫,邝佑兰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模样看着甚是可怜。
“你撒谎,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爹你不能相信她。”陆雨燕怒吼道,抬起手就准备打邝佑兰,被陆渊一把抓住。
“成何体统”,陆渊小声说:“你疯了,也不看看都有谁在府上。”
邝佑兰也不做过多辩解,只一个劲哭着喊委屈。
陆雨燕见硬的不行,便来软的,和邝佑兰抓着陆渊一起哭诉起来。
这场闹剧由沈凝先开口打破,她大喊一声:“停!各位,都先停一停啊,陆大人,这人我已经按照约定给你带到了,那这酬金是不是。”
“哦,对,爹,就是他们救了我,你要多多答谢他们才是。”
陆渊挣脱开自己被两边抓住不放的手,朝沈凝走来:“你们带回了雨燕,就是我陆家的恩人。放心,这酬金必然是不会少的,不过,不知你们,是在哪里以及如何将我儿救回来的呢?”
还真是个老狐狸。
明月楼与太子有关的消息恐怕这几日便会传遍京州,如果如实告知,肯定会引起无必要的麻烦和猜测。
“陆大人,我们既然敢主动上门承诺帮你找回女儿,就一定有我们寻人做事的方法,这可是我们兄妹几人行走江湖的本事,因此恕我等不方便告知。但我可以告诉你,人是在城东一个荒废许久,普通人难以察觉的小房子里找到的。不过你放心,来之前我已经帮陆小姐诊过脉,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有大碍。”
陆渊思索了一会儿:“既然如此,好吧,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各位了。”
说完,便吩咐管家将丰厚的酬金取过来交给沈凝。
沈凝拿到酬金后,掂量了一番,满意地笑了笑:“好,陆大人果然信守承诺,如今你们亲人团聚,我们就不打扰了。”
沈凝拿着钱正欲离开,却发现萧昱岿然不动,于是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你干嘛呢?被点穴道了是不是?钱都拿到了还不走?”
萧昱看着她:“还有一个人,你忘了吗?昨晚,你问她的那个人。”
“你还真是个死心眼啊,我没忘,但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你忘了我们来陆府的目的了吗?就一个,就是找到陆雨燕,然后拿钱,现在目的都达到了,又何必在意那些无谓的人呢?”
萧昱面色严肃:“什么无谓的人,难道只有陆小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珍贵吗?”
“那你想怎么样?你别忘了你就是个没身份没背景的普通人,难道,还想帮人讨公道?”
“一个活人,不知所踪,却没有一个人问起她,寻找她,难道不该帮她讨回公道吗?”
沈凝收起笑脸:“别想用道德再绑架我,这次随你去逞英雄吧,本小姐不陪你玩了,如意,我们走。”
时慎不懂他们在吵什么:“到底走不走?”
如意拉住沈凝:“可是小姐,难道真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吗?”
“陆夫人,你之前说陆小姐的贴身丫鬟回老家了,可陆小姐昨日告诉我们她的丫鬟是孤儿,从小就在京州长大,所以请问夫人,这丫鬟如今到底在哪?”萧昱面色沉重,语气凌厉,不似平日随性模样。
“对啊,爹,圆思呢?怎么没看见她?”
邝佑兰握紧手,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我家丫鬟的事还不到你一个外人过问。”
萧昱脸色一沉:“我再问一遍,人在哪?”
“佑兰说,她老家有急事,就让她回去了,我之前还生气呢,她与你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可你不见了之后,她倒好,跑得比谁都快,但如今他怎么又说......”
“哎呀爹,你糊涂啊,圆思家就在京州啊,她哪来的老家。”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啊。佑兰,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老爷,可能是我,我记错了,对,你也知道,之前咱们府里人多,偶尔记错也是正常的,是吧老爷?”邝佑兰抓住陆渊的手。
陆雨燕不屑地拿开她的手:“你这个谎话精,我记得当日明明就是你约我去的东灵街,你说那天新进了一些特别漂亮做工精致的璎珞,去晚了就抢不到了,我才急忙带着圆思一起去。可后来不知怎的,我就晕倒了。不对,我想起来了,那天你说你头晕不舒服,又不肯去医馆,是你,是你让圆思回府找刘管家的,这一切,根本就是你早就设计好的。”
邝佑兰突然觉得腿脚有些发软,站不住似的,在快跌倒之际,刘福赶紧跑过来将她扶住,然后又立刻松开:“小姐,怕不是昏迷多日,记忆出了差错,我那日并未见到圆思啊。”
“不可能,我肯定没记错。”
邝佑兰接着说:“那你可有证据?人证?”
这件事除了她和邝佑兰,就只有圆思和刘福知道,如今刘福不承认,圆思又下落不明,她的确拿不出证据。
可她有记忆为证,就是真的。
这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半天也掰扯不出个什么东西来,眼看着萧昱的怒气渐盛。
沈凝一跺脚,事不过三。
沈凝走到刘福面前:“刘管家,你,爱慕陆夫人已久吧?”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即刻变了。
刘福看起来倒是比较淡定:“你胡说什么?知府夫人的清誉岂是你可以随便侮辱的?”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陆夫人头上的鸢尾花发钗,是你送的吧?”
“什么发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凝笑了笑:“其实上次你偷听时,我就发现了你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草药味,而且味道很浓,所以我知道,你确实是懂医的。可就是这么巧,我单独与邝夫人说话时,竟发现她身上也有与你相同的味道,尤其是她的头发,我想就是因为那只钗吧,毕竟男女有别,就算你们二人是主仆,也不可能来往甚密到沾染上彼此的味道啊。”
闻言,邝佑兰赶紧捂住头上的发钗。
不料陆渊力气更大,抢先一步将那只发钗取了下来,怒不可遏地猛扇了她一巴掌:“贱妇,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人。”
“我,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这只钗子是刘管家送给我的,但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有啊,老爷,我们是清白的。”
“清白?陆夫人,你和陆小姐一样醉心珠宝首饰,不可能不知道这鸢尾花,赠情人,寄相思之意啊。”
“贱人,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陆渊气得脸都发红。
“其实我本来不想管你们的闲事,但是那个丫鬟圆思,在你们手上吧?把她交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邝佑兰的右脸还有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头发也有些乱了,她止住了哭声,却抹不完自己的眼泪:“我是贱人?我不要脸?哈哈,陆渊啊,你都一把年纪了,你都可以当我爹了却还要强行纳我入府,我们俩到底是谁不要脸啊?”
时慎看了眼陆渊,发现他正恶狠狠地盯着邝佑兰,眼里凶光毕露。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啊,你知道这一千多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每日对着你这张老脸,晚上还要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你知道我要忍住多大的恶心吗?”
邝佑兰的双眼充满憎恨,她此刻看着陆渊的每道目光都如刀子般锋利瘆人:“我告诉你,每天我都想吐,什么知府夫人,我不过就是个满足你欲望的妾。你知道吗?陆渊,有好多次,你睡着了,我看着你的时候多想拿刀,一刀,一刀地扎死你啊,可是我使劲抓自己的手,我告诉自己我不能那样做,你贱命一条死了无所谓,我不能因为你把自己也搭进去啊,不然在黄泉路上还要看到你这张脸,我一定会忍不住再给你几刀,哈哈。”
“你这个疯女人,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口出狂言,信不信我杀了你?”陆雨燕焦急骂道。
“呵,还有你,你也该死。陆雨燕,我有时候都分不清你是真蠢,还是真坏啊。当年在寒水村你明明跟我说,要和我做朋友,可你是怎么做的?是你,是你亲手给我送迷药骗我,是你眼睁睁,眼睁睁看着我喝下去。”
邝佑兰的眼眶格外红,肩膀微微颤抖,声音沙哑:“你是帮凶,都是因为你!我到陆家后,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怀孕的时候,你怕这个孩子会分走你在陆家的宠爱和财产,就去买通大夫,骗我吃了堕胎药,让我这辈子,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有孩子。”
“你以为这些我都不知道吗?真可笑啊,你一次次地欺骗我,伤害我,可我只用了几个璎珞假意与你交好,你竟然就真的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做朋友,哈哈,你和你爹一样是不要脸的贱人,你们都该死。”
沈凝有些意外,她愣在原地。
在场的其他人也着实没有想到,邝佑兰竟还有这样一段凄惨的往事。
陆渊的脸变得唰白,他本想冲上去阻止邝佑兰继续说,但却被萧昱拉住,难以动弹。
沈凝深吸一口气:“所以,你联合刘福,卖了陆雨燕,偷偷遣走下人,再悄悄给陆渊下毒?”
邝佑兰长舒一口气,双目红肿,嘴唇干涩:“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两个。”
“因为他们不值得你把自己搭进去,不是吗?”如意的脸上也布满了泪痕。
泪脸下邝佑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啊,可我还是算错了,错了。”
“佑兰,这不是你的错,你没错。”刘福跑到邝佑兰身边,抱住了她。
二人相拥而泣,过了好一会儿,沈凝缓缓开口:“我没猜错的话,圆思,在陆雨燕房间吧?”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想去看看吗?”
“好。”
邝佑兰笑了笑,眼泪再次滑落下来:“刘福,我们一起去看看圆思吧。”
刘福哭着摇头,却拗不过邝佑兰,只得带他们去了陆雨燕的房间。
原来房间的高床之下有个密封极好的暗格,而圆思正是被他们藏在此处。
沈凝探了探她的鼻息:“死了。”
“什么,你们竟然杀死了圆思。”陆雨燕说。
沈凝仔细看了看这尸体:“不是杀死,是窒息。”
“是,我也是昨晚发现的,我本无意杀她,却没想到,终究是天意弄人。”
“什么天意弄人,少找借口了,你们就是杀人凶手,我要把你们都抓进牢去。”
“闭嘴,吵得很。”沈凝瞥了陆雨燕一眼。
“萧姑娘,其实今天,是我这几年来最快乐的一天。一直以来,我,我都是有苦说不出,我不想当这个陆夫人,我想找人帮我,救救我,可是从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肯给我机会,愿意听我说。可是今天,我说出来了,也有人听到。我很开心,真的。”
邝佑兰哽咽着握住沈凝的手:“我知道,圆思死了,这笔债无论如何都要还,但圆思的死,不关刘福的事,是我,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把她关在暗格里,不放她出来,如果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不,不是的,是我,是我弄晕了圆思,是我的错。”刘福紧紧抱着邝佑兰,满是心疼。
沈凝心里有些不忍,她不是官,没有断案的权力和义务,但事已至此,陆渊和陆雨燕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沈凝看了看萧昱,他面对眼前的一切更加无措。
“到今日我才明白,其实能说出来我就已经没有遗憾了。萧姑娘,麻烦你带大家去前厅等我好吗,我想再和刘福单独说说话。”邝佑兰此时的情绪已经差不多恢复稳定,开口仍旧是平时的柔声细语。
“好,你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