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到端午节之间的闷热夜晚,特别适合夹黄鳝。
由于春意正浓,气温升高,秧田里的黄鳝趁着黑夜从洞里钻出来,在秧苗下乘凉。
黑夜里乘凉的黄鳝不仅多,而且比较懒散,呆在秧苗下几乎不动,尽管被手电筒照着,也懒条条的躺着不动。
只要拿着火钳悄悄靠近,快准狠地出击。
常常是一夹一个准。
我几乎从没失手过。
示范了一次之后,我将火钳递给李闯:“来,你试试,随便玩一玩就能上手……”
男孩子,由于刻入基因的捕猎天赋,对于户外活动大概都很容易就能得心应手。
“哇!哇!夹到了!夹到了!”
看着夹上一条黄鳝就兴奋地嗷嗷叫的李闯与威仔。
我将水桶递过去,很扫兴地提醒他们:“注意看,别夹到水蛇了。”
李闯有些不敢置信:“有蛇?”
我点点头:“有蛇,带花纹的都是,不用怕,大多都是无毒或者轻微毒的,被咬了,基本死不了。”
我还有没说出口的虎狼之词:我挺喜欢吃水蛇的!
小时候特意去夹过,可哪怕我把蛇弄死了,剥完皮,洗干净后,再拿给奶奶,也吓得她弹跳着将蛇扔出去老远!
奶奶怕蛇。
端午表哥可不怕,我吃的第一口烤蛇肉就是他喂的。
捡起掉在地上粘上许多细沙的蛇,再次洗洗干净,我就屁颠屁颠地找端午表哥去了。
总之,我小时候瞧着就不像个女孩子!
更像个野兽!
女孩们基本都害怕蛇虫鼠蚁,特别的滑溜溜、冷冰冰、软绵绵的蛇。
而现在嘛,大概是披上了温和无害人皮的怪物吧?
毕竟,我到现在对生命都没有最基本的敬畏之心!
在我眼里,它们只分能不能吃!好不好吃!下次还吃不吃!
从来都没有觉得它们可爱或者令人害怕!
不知不觉中,水桶里已经夹了小半桶黄鳝,月亮也挂到了我的头顶正上方。
代表此刻已经是午夜12点多了。
我打了一个大哈欠,抬手擦了擦被挤出来的生理泪水:“你们是接着夹黄鳝呢?还是回家睡觉啊?我困了。”
威仔胡乱的晃着手电筒,哈欠连天:“回吧,我也困了!夹的够吃了,哥,要是你还没夹尽兴,明天晚上我们再来夹吧?”
就算李闯不同意,那也是二比一。
我选择转身往回走。
我们跑得挺远的,几乎逛遍了整个农田区,原路返回的时候,手电筒偶尔照到黄鳝,那两货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走走停停,到家已是一点多。
刚到村口,我就叮嘱过这两人进屋小声点,别吵醒奶奶,结果奶奶压根还没睡。
就搬了张椅子,坐在大门口,摇着扇子,打瞌睡。
我有点不开心:“奶奶,不是说了让你自己早点睡嘛……”
惊醒过来的奶奶拿蒲扇拍了我一下,笑着说:“还不是你们跑太快了,事情还没有安排好,我怎么睡得着觉!”
“什么事情?”我很懵逼。
“当然是该怎么睡觉的事情啊!”
奶奶的蒲扇又拍了我一下,径直走到李闯面前,拉着李闯穿过餐厅,走过厨房,来到后院。
后院挨墙边种得瓜果蔬菜长势不错,枝蔓叶茂绿油油的一大片,用不了多久就会开花结果了。
正中间的空地上摆了张竹制贵妃榻,上面放了一条崭新的小毯子,榻旁边烧了个两个铁火盆,已经灭了明火,就冒着一缕缕白烟。
烧得艾草,熏蚊子用的。
味道挺好闻的。
“我们家小梅花啊,忒娇气,冬天冷就生冻疮,夏天热就长痱子!小时候,我年年给她煮五毒茶洗澡,都没用,还是冒痱子,天天得用苦瓜叶子擦。”
“……”奶奶没事说这个干嘛?
幸好李闯压根就听不懂,不然真心觉得好囧。
李闯一把拉过威仔:“哥们,给翻译翻译。”
嗯?还有这操作!
见势不妙,我就瞪向了威仔,威胁他不许说,可或许是天太暗,威力不足以威慑。
只见威仔言简意赅地翻译道:“我奶说我姐很娇气,冬天生冻疮,夏天长痱子,需要好好照顾。”
无视我的窘迫,奶奶接着说:“今年干竹笋行情好,卖了三百多块钱,我就花了一百二十块钱,请村里的竹篾匠,给她制了这张床,新的,还没睡过一次,你放心哈。”
威仔立马翻译:“我奶特意替我姐定做的竹床,还没睡过一次,便宜你了。”
李闯也开始窘迫起来了。
威仔这个不会说话的,没事乱掺水干嘛呢!
“我们家只有一台老古董风扇和一台小风扇,老古董风扇是她妈妈的嫁妆,放在她房间里,小风扇给威仔在用……”
说道这,奶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家里穷,你别见笑啊,我寻思着小风扇的那点风还是不如山风凉快,你又是个城里伢子,大概会喜欢听着溪水,望着星星入睡,就擅作主张让你睡后院里了。”
怕是被李闯嫌弃,奶奶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烧了很多熏蚊子的艾草,绝对不会有蚊子咬你的!”
奶奶的话音刚落,威仔尽职尽责地翻译:“我奶说你们城里人好浪漫,喜欢吹山风,听溪水,看星星入睡,她帮你烧了艾叶,没有蚊子。”
威仔一屁股坐到竹榻上,酸溜溜地抱怨道:“奶奶可真偏心!”
抱怨完,就躺下了,贼溜溜地提议道:“你要是不喜欢睡在户外,咱俩换换?”
李闯没理幽怨的威仔,一把握住奶奶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奶奶,谢谢,劳你费心了,我很喜欢,很满意!”
他说得是普通话,又刻意放慢了语速,奶奶是听得懂的。
只见她笑开了花,回拍李闯的手背:“你满意就好!你满意就好!”
然后拽起威仔,用蒲扇拍着我的背,催促着我回房。
我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李闯带着紧张的声音:“哎,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头都懒得回:“问了又能怎样?能让你心情好点吗?能替你解决掉这个问题吗?”
“不能……”李闯的声音瞬间低落了起来。
“那我为什么要问?问了不过是撕开你的伤口,让它再次溃烂而已!你若愿意说,无需我多问。”
“吴梅!”
李闯的这一声呼唤,很轻,声音听着有些空灵,却吓了我一大跳。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欢快!
“嗯,怎么啦?”我话说得很快,很轻,尽量不露怯。
“谢谢你!”
声音里满满的笑意,听得出来,他心情很愉悦!
这愉悦感染了我,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嗯,你的谢意我收到了,早点睡吧,晚安,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