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我不要失去奶奶!我也不能失去奶奶!
我是一只飞在半天空的破烂风筝,风筝线握在奶奶手里,若是奶奶没了,我与这个世界的羁绊也就没了!
我不要成为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让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我还不会说话,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张嘴就哭。
端午表哥总是会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边抚摸我的头,一边安抚我:“不哭,不哭,乖,小梅花不哭……”
这让我恐惧到失控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刚刚哭得太猛烈了,一时之间还收不住,抽抽搭搭地打着嗝。
见我平静了许多,端午表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推着我走进了避风塘。
点了两杯暖暖的姜撞奶。
找了个角落坐着。
“外公气舅舅一直不肯结婚生子,就在清明节那天,跑到他爹坟前喝闷酒……你知道的,我们老家那座山有多高的,而且山上到处都是大石头。”
端午表哥说的这座“高高的山”,我记不太清楚了,但依旧还有些印象。
是那种爬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到达目的地的疲倦感!
以及下山时火烧屁股般的催命感!
但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我似乎忘记了些什么。
好像有点重要,又好像不重要。
可神经就像是短路了似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不管了!
想不起来的事!通通都是不重要的事!
“喝得醉醺醺的外公,不顾他人的劝阻,执意要下山,然后就从山上滚下来了,脑袋撞到石头上,嗯,然后,人就没了。”
人死债消。
“……”对于外公,我不知道该发表什么看法。
“我来,是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奔丧,你妈妈应该也会回来奔丧。”
我不想回去。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母亲。
从02年离婚到现在,整整四年半,她没有来看过我们姐弟俩一次,没有给过一分钱抚养费。
奶奶一直在做我的思想工作,让我不要记恨母亲,说她始终生养了我,也养育了我九年多。
可我到现在都还没成年啊!
法律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父母对未成年子女负有抚养、教育和保护的义务!
养育了九年的恩情,需要铭记于心!
那么,多年遗弃的事实,就不能怨怼,必须一笔勾销吗?
哪怕奶奶年年都和我说那些话,可我依旧是真真实实地埋怨着她!
是我错了吗?真的是我错了吗?是因为我是个不懂感恩且情感冷漠的坏孩子吗?
我想不明白!
拿不起,又放不下!
生生撕裂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让我只能选择逃避来自我保护!
“抱歉,哥,我不回去了,麻烦你特意跑了这一趟。”
“你真不回去吗?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外婆的身体很健康,也很惜命,不会去作死。”
他这是在委婉地劝说我回去奔丧,好见上母亲一面。
但我此刻仍然心乱如麻。
最初,突然意识到奶奶也会死亡的巨大冲击已经过去,可我现在只要想一想奶奶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
还是会心痛,会心慌慌!
宛如一只无脚鸟,一直在飞,已经飞得很累、很疲惫,却始终找不到落脚点。
很孤独!很绝望!
我拿勺子戳着碗里的姜撞奶,戳了许久,戳到面目全非,才深深地吐出一口郁气。
“嗯,不回去了。”
端午表哥长手一伸,又摸上了我的头,声音很轻柔:“你确定想好了吗?”
挖一口戳成豆腐花的姜撞奶放入口中:“嗯,确定!”
端午表哥收回手:“也行,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
“嗯哼!哦呀哦呀——”
端午表哥才刚站起身来,我的耳边就响起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搞怪声。
循声望去。
端午表哥座位的出口处,姜心悦这位花枝招展的大美人,笔直地杵在那。
冲我挤眉弄眼。
“金金啊,你不地道呀,交了个颜值这么正的男朋友,也不向你的好姐妹我,介绍介绍。”
我手一指,很淡定:“我哥。”
姜心悦不太相信,挑了挑眉:“认的?”
“……”她在质疑端午表哥是我认的情哥哥,“亲的。”
“哦。”
这个答案让姜心悦失去了继续逗弄我的兴致,往边上走了两三步,给端午表哥让了个出口。
端午表哥向她点头示意问好,然后酷酷地走出了避风塘。
姜心悦一屁股坐到端午表哥之前的位置上。
“看出来了,他真是你亲哥!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是这幅德行,冷冷淡淡的,眼睛像是长在头顶上。”
“……”
她这话,哪怕是事实,我也一点都不爱听。
“哈哈……”姜心悦笑得很开怀,那两根葱白的玉指又掐上了我的脸,“就生气了呀!啧啧,真不经逗啊!”
“……”不想理她。
“来,张嘴,吃颗话梅糖,不生气了哈。”话还没说完,一颗话梅糖,强硬地闯入了我的口腔。
当话梅糖那特有的酸酸甜甜在味蕾上炸开时,我那短路的神经,突然就连接上了。
我记起来了。
吴话!
这个男孩曾与我约定来年拜年再相见……我没去!
“……”
小儿多戏言,说不定他也早忘了这个约定。
可,万一,他没忘呢?
那么,作为失约的我,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好在,这一辈子大概都不可能再见面了,不然想想都觉得尴尬!
第二天傍晚。
我一手提着个红色塑料袋,一手拿着根路边捡的树枝,在河畔的绿草地上,东戳戳,西捅捅。
“……”地面那那都好硬,怎么也扎不进去。
昨天因端午表哥的突然到来而中断的刨土行程,此刻我正在执行。
只是不太顺利!
“汪!”
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哈士奇,疯狂摇着尾巴,围绕着我使劲转圈圈。
欢喜无比。
一双前爪子,使劲地往我附近的草地上扎猛子,扎完立刻后退,然后接着往前扎。
“……”搞得好像我们很熟似的。
我就只见过一只哈士奇。
李闯养的那只,一见面就把我当骨头,舔了我一脸的口水。
我试探性地唤道:“大美丽……”
“汪!”哈士奇回应得异常欢快。
“……”确认无疑,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