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山堂这里早就埋伏好的刺客们,和进攻军营的那一队是同时开始行动的。
他们才一跳进院子里,迎面就扑上来十几个人影。
有白色的,也有灰色的,有带着头盔的,也有光头无发的。
刺客们的侦查情报做的还是不行。
以为阙山堂这里除了王爷和十九郎外,每天夜里只有一个知客僧值更。
其实在暗处天天都有十名材官和五名僧人保护王的安全。
这是十年来雷打不动的规定!
为了安全不让外人知晓,藏身处都是用暗道连接的。
入值和下更都走暗道,难怪前来侦查的刺客们没有发觉。
门外院子里似乎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李德缘没有太在意。
这几天夜里时常会有溪对岸的兵丁过来查看,有时僧人也会来查夜。
他们知道李德缘经常秉烛夜读,巡逻都是轻手轻脚的来,蹑手蹑脚地离去。
火塘里的炭块烧乏了,灰白色的余烬下透出暗红色的余火。
炉架子的铜壶咝咝地响着,一缕缕水汽升起。
李德缘俯下身从竹筐里夹了几块炭续上炉火。
秋夜如水,冷意彻骨。
看着十九郎单薄的衣衫,李德缘转身去里屋拿了件自己的长袍要给他盖上。
就在李德缘拿了长袍刚给十九郎披上的一刹那,草堂的大门呼地一下被撞开了。
三个浑身上下都是黑色手持短剑短刀的人,闯了进来。
一样的身量,一样的打扮,黑布缠头,黑色短衣,黑裤黑靴。
绳绦皮束上还有些看不太清的物事,三双眼睛也闪动着一样的寒光盯着屋里的人。
“什么情况?”李德缘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立在内室门前,并不做声,拍电影还是电视剧?这看着不像好人啊。
寒气中,门外影影绰绰的,还似有不少人,跳来跃起的。
间或有兵器磕碰和闷哼声传过来,山风把火塘里的火苗吹的一摇三晃的。
灰烬随风荡起,倒像是平地卷起的积雪一般。
十九郎也被惊醒了,揉揉眼直起身来,身上的长袍滑落了下来。
三个黑衣人盯着李德缘,又低下头看了看醒来后惊愕的十九郎。
片刻后不约而同的举刀挺剑奔向十九郎,眼看着刀剑就要近了十九郎的身。
李德缘下意识踏前一步,飞起右脚踢向了炭筐。
灰黑色的木炭呼啦啦地飞向了黑衣人,竹筐里的粉末四下里飞扬起来。
李德缘后世虽然是个老师,可年少时没少参加街头战斗,血性和斗殴技巧那都被刻在骨子里了。
三人不知道是什么物事飞过来,急忙侧了身遮蔽。
李德缘又赶上一步,一脚踹翻了炉架子。
铜壶里的热水汩汩地泼溅到火塘里,呼啦啦的一股子烟尘拌着水汽蒸腾起来。
三个黑衣人惊的一闪身,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借着这个机会,李德缘一把拉起十九郎,几乎是拖着他退进了内室。
关上了房门,李德缘从墙上摘下那把长剑。
长剑没用过,前身会用。
李德缘这么想着,却发现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有一种舞动长剑的感觉像冲击堤坝的波浪一样涌起。
十九郎也从背后取下了两把短剑,挡在了李德缘的身前。
然而那道薄薄的竹门并没有被再次撞开,外室里却传来了呼喝声和打斗声。
片刻之后,沉重的喘息声和濒死的惨叫声透过竹门传来。
窗外火光亮了起来,不多时,一声长啸“虎”突地腾起。
一瞬间,室内室外,院里院外,远远近近“虎”声次第传来。
李德缘手里擎着的剑慢慢地垂了下来,剑尖微微地触动着地板。
这“虎”声,前身记忆里自小就听父皇身边的卫士们呼喝。
这是庆贺战胜时的号令,这呼喝声也是确认来敌都被歼灭后的信号。
十九郎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把双剑交于一手,另一只手慢慢地拉开了房门。
几具死尸横七竖八地躺在外室的地上,几名白衣白甲的武士紧握着手里的兵器,还在四下张望警惕着。
李德缘提着剑,走出阙山堂,站在茅檐下。
院子里有比屋里更多的尸体,火光下迸溅在白色细石上的血迹黑色的触目惊心。
一动不动的尸体有身着黑衣的来敌,也有白衣白甲的卫士,还有两名灰袍的僧人。
火光四下里晃动着,平日里宁静祥和的含玉山,今天可是一点也不平静。
兵士们一队队地打着火把前山后山的搜索。
三五成群的僧人也手持兵器和棍棒在寺庙和阙山堂之间巡查着。
兵士们也有不少都挂了彩,领营的郎将右臂也被弩箭划伤。
医官仔细查看了受伤诸人的伤口,又捡起几把刺客们丢下的刀剑查看。
然后对十九郎说这些刀剑都有毒,是什么毒一时还无法确认。
受伤的郎将倒不在意,命令兵士们把尸体分开。
刺客的堆在一起,卫士们的抬回营所。
僧人们的放在廊下,等寺里自行处置。
李德缘让郎将近前来问话,听到刀剑上有毒,就走到郎将身前,俯下身查看伤口。
一真长老这时也领了几十名僧人赶到了。
十年来企图窥觎被废黜的王的人倒是来过不少,见不到悻悻然都离去了。
刺客来这是头一次,头一次就来这么多,来的这么凶险。
刺客一共是一百一十九名,这是找到的尸体数目。
没有留下外围接应和望风的。
刺客们在袭击了山前山后的望亭后,阙山堂这一队是直接跳入院内,全力发动偷袭的,这是想一搏而就。
幸亏长老十年来每天都暗中留下的几名僧人和材官从侧房和廊下暗格中冲出抵挡。
并拉响了通知羽林卫营的号炮。
解决了偷袭军营的刺客后,兵士们及时赶到。
刺客们虽然凶悍,却抵挡不住正规军的围剿。
围攻寺院山门的刺客们也被僧人们解决了。
后山的刺客们被从军营里攻出来的兵士堵在了增援阙山堂的路上。
四队刺客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全军覆没,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死亡任务完成的这么彻底。
听完兵士们的呈报,长老认为刺客一定是把十九郎当成了王了。
让兵士和僧人们彻底仔细的检索了刺客们的尸体。
一百一十九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拉开面纱,全部都是卷发碧眼高鼻深眶的西域胡人。
少了一名刺客,僧人和兵士们并不知道。
发生在阙山堂里的激斗中,一名身材矮小的黑衣人中刀,脚踝还被僧人的木棒扫中。
倒地后匍匐着爬到墙边,躲进了堆放柴草的茅屋里。
点查完毕后,黑衣人的尸体摆放在浅潭的岸边,一排排的码放的很整齐。
阵亡的将士们则被送回营寨里,卸甲整衣后按照军中的仪式火化。
郭六一他们的尸体也找到了,他怀中那枚没有拉响的信炮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血迹在火光下仿佛是一条绛红色的绶带裹在信炮上。
郎将把信炮握在手中,良久没有说话。
寺院里响起了超度亡魂的诵经声。
十五名死去的僧人也按照出家人的规矩,擦拭了血迹,换上了袈裟。
用白布裹好,等待火焰把他们送到极乐世界去。
而来自于内卫府羽林卫的几名官员和行军校尉则聚精会神的点验着刺客们携带的武器。
刺客们浑身上下除了紧身衣衫,片纸皆无,刀剑上的铭记也都被用锉刀刻意的磨除了。
李德缘一直站在草堂前的廊上,不发一言。
天色微明时才对长老深施一躬,转身欲回阙山堂。
但一真长老再不敢疏忽大意,劝告李德缘同他一起去寺院,同住一室。
李德缘想了想,屋里泼溅的血迹和被损坏的房门一时还无法清理干净和修复。
院子里也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气,确实不好再住在这里。
就让十九郎去收拾下衣物等随身物品,跟随长老去寺院里暂住。
羽林卫郎将也吩咐抽调四十人入寺去保护李德缘。
长老摇摇头说不必了,寺中僧人众多护卫人手够用了。
郎将和营里的官员也不敢强派兵将跟随。
这个老僧是当今圣上的老师,现在又是前东阳王的老师,寺门那有“刀兵不入内”的御笔揭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