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带着蓝五写的一封信去永和坊的信铺。
大陈的驿站只传送官方的文书信件,老百姓一般是托人带信,后来就衍生信客。
有眼光的商人便开了信铺,有好多信客专门去往不同州县送信件。
刚到永安巷就看到温然和两个小婢女抱着东西上马车,还有一群大娘子说说笑笑的。
这是干嘛?
收拾细软不住吗?
江林看了一会,马车走后,他才转入永裕街,熟门熟路地进了三马信铺。
他也不拿信出去寄,和掌柜的点点头,就去了后堂。
他预感温家发生了什么事,静静坐着喝茶,等着消息。
大约两刻钟,掌柜的拿着一细长竹筒走进来。
“温家的信,还是加急。”
江林笑了笑,揣着长筒就走了。
晃晃悠悠走过两个坊,到了正大粮行。
买了一斗米就去小巷口的茶肆里面坐着。
很快,穿着麻布短衫蓝五就来了。
那细长竹筒是用蜡封住的,蓝五稍稍用力,竹筒就捏破了。
江林眼珠一转,“五哥,咱们就扣下呗,温培的信也不用回了,咱就看他们急得跳脚。”
蓝五看着看着脸色沉重了起来。
“怎么了五哥?”
“温塘说给温姑娘说了一门好亲事,大理寺卿的嫡次子,让温培去说服温境答应亲事,还说,过继的事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江林啧了一声。
“我说呢,温塘怎么从潘家回来就高兴了!咱们未来的大娘子可不能嫁给潘家小子。”
蓝五竹筒和信给他,“信不用寄了,这个你看着办。”
意思就是扣下来销毁掉。
江林一喜,“知道了五哥。潘家怎么办?”
温姑娘,可是他们公子看中的人,潘家算个球。
“静观其变,温姑娘恨那对黑心父母,想来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万一答应了呢?”
蓝五沉声道:“那就是没缘分。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平反是恢复身份。”
他不会故意阻止,但绝不会花更多心力在这上面。
*
国子监一到下课,十二岁至十九岁的少年郎们连忙往外面冲。
“何兄。”
“潘兄,怎么了?”
脸型略长身形偏瘦的少年眨了眨眼说道:“我……我最近觉得有些上火,想去济世堂,我听闻你常常去,能不能引荐一下,让温医师帮我看看。”
上火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何申牧倒也没拒绝。
“你这小事,让其他医师看看就行。”
曹武倒是没什么。
蓝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个潘泽性格偏内向,一向话不多,怎么一开口就是去济世堂找温然。
到了济世堂,何申牧连忙拉过一个伙计,“找个医师给他看看上火。”
潘泽拉了拉何申牧,小声道:“我是想问问我祖母的病。”
潘家老太太有眼疾,京都好些人家都知道。
潘冰也上书皇帝,请医官瞧瞧,最后好像没治好……
何申牧想到这个就让伙计走开,带着潘泽去后堂。
“潘兄,不必紧张,温医师脾气很好,她若是能治就会尽力治,若是不能……你也别生气,生死有命。”
何申牧看潘泽不停抿嘴,料想他是担心潘家老太太的病,所幸安慰了一番。
潘泽点了点头。
他跟着何申牧到了后堂,看到廊下有一女子正在看书。
她右手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左手拿着书,神色平平,极冷淡,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仿佛察觉到来了人,她抬起眸子看向他们这里。
那眸子清清亮亮,干净透彻。
“他是谁?”
嗓音低柔,细听下,依然能听出淡淡的疏离。
潘泽喉咙上像是堵着什么,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何申牧介绍道:“潘家的二郎,来问问他祖母的病可有得治。”
那双眸子看过来,他立马拱手结结巴巴道:“我、我祖母,眼睛几年前开始视物模糊,后、后来看东西会变得扭曲,还有重影,黑仁儿也开始变白……”
“能、能治吗,温医师?”
他几乎不敢去看对面这个女医师。
“听描述是可以治,不过要看过病人才知道究竟能不能治。”
“多、多谢。那、那今日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何兄多谢。”
潘泽转身就要走,随后他又回身道:“改日,改日请温姑娘上门诊病。”
蓝戈目光有些沉。
用饭的时候,一言不发。
下午到了国子监,在课堂上问了许多艰难晦涩的问题。
夫子有些吃力。
连连示意何申牧赶紧阻止阻止。
蓝戈却较上劲,继续问。
课后,夫子单独叫他出去,问他问那样难的问题要做什么。
蓝戈道:“学生今日中午立誓,定要考上状元,故而多学多问。”
立志考状元啊。
怎么今天中午立誓?
夫子叹了一口气,考状元就考呗,问些不会考的问题做什么。
夫子随口鼓励两句,摇摇头走了。
何申牧问蓝戈,“你怎么了?下午有些不对劲。”
蓝戈问道:“那位潘公子的家世是?”
“哦,他爹是大理寺卿。”
蓝戈沉默看书。
他定要考上状元。
*
潘家。
潘冰下值回家,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大娘子在那里等着。
他上前问道:“何事?”
没事不会到大门来等。
肖大娘子说道:“今儿我听说一个消息,柯家大娘子亲眼所见,那位温医师说她已经过继给二房了,温塘夫妇已经不是她名义上的父母了。”
潘冰脚步顿了顿,神色有些凝重。
过继了?
谁家过继一个女儿啊?
“此事当真?”
“当真!孟大娘子亲耳听到的,不会有假。”
“温塘昨日可没说他和温然的关系。”
潘冰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儿恐怕成不了了。
“我看婚事就算了吧,咱们泽哥儿找个什么好姑娘找不到,就算是给母亲看病,咱们请她上门来,不是一样么。”
“那姑娘除了腿不好,其他都挺好的。”不然也不会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开一个让孙淼都忌惮的济世堂。
巧了,肖大娘子唯一不满意的,就是那腿。
又不是走投无路了找个坐轮椅的儿媳。
以后子嗣恐怕都艰难。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受这苦。
“我去问问。”潘冰说罢就转身走了。
肖大娘子看得直叹气。
恰好儿子放学回来。
她笑道:“今儿国子监有什么好事,让你这样高兴。”
潘泽低了低头,“没什么,母亲,父亲昨晚说的婚事,我、我答应了,父亲看中的女子,想必不会差。”
肖大娘子张大嘴不知道说什么。
这儿子是不是傻了?
居然答应娶一个瘫痪的女子?
*
温塘听到潘冰来了的那一刻,心下恨不得自己和秦氏一样病倒在床。
他绝不会让自己的仕途毁在温然身上。
————————
信客:唐朝就有的称呼和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