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册库,并不在城内。
而在城东北的玄武湖内,靠近神烈山。
这黄册库,之所以放在岛上,一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另一方面则是能起到灭火作用。
因此朱载壡并不打算进城,而是选择直接绕着玄武湖,到达湖东侧的太平门,再从太平门进黄册库。
并且,朱载壡打算让神枢营也不进城,至于这军营驻地,他也想好了,临行前自己特意从职方司那找来应天府的城畿图,将整个区域的地点都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在太平门外有座太祖时期修建的地坛,但是此地已经成为了旧址。
朱载壡准备推平之后,直接在原址修建营房,直接拿来当作神枢营的军营。
在此驻军的好处颇多。
一来与普通百姓相互隔绝,少受影响。
二来太平门与南京的皇城距离极近,通过北安门外大街即可抵达皇城。
三来,这地坛周边,还有板仓,补给获取或者控制方便。
南京的大型粮仓,有一处就在这板仓内,因为此处粮仓为木板钉制,故名板仓。
朱载壡等人浩浩荡荡地绕着玄武湖畔前往黄册库。
等到了太平堤的时候,整个庞大的队伍分成两个部分。
戚继光带着神枢营的大部,左转入了地坛旧址。
而马芳则是领着上百名的游骑营,外加四十几个技勇太监紧跟在朱载壡身后。
至于南京的文武百官,内廷宦官,自然还是簇拥着朱载壡一同前往黄册库。
等下了太平堤,便是玄武湖。
此刻,晌午未过,五月充满暖意的阳光正斜斜照向湖面,玄武湖上波光粼粼,山光水色,遥相掩映,又有满目的荷花覆于湖面之上。
虽说只是五月,没有荷花盛开,但是那无限铺开的翠盖,也足以清猗满目,让人赏心悦目。
一条十里长堤,从荷花翠盖之中露出,宛如白色玉带一般蜿蜒至湖中岛屿。
众人排成长龙,沿着长堤前往湖中岛屿的途中,更有仙鹤成群,时不时从远处飞来,或是盘旋空中,或是驻足水面,好不悠闲。
等到出了长堤之后,便能发现岛上有着三处被红色高墙围绕的院落。
这些院落隐没于绿荫之间,显得既雄伟又幽静
每个院落外都有兵士把守,见到如此多官员一块前来,脸上纷纷露出惊讶之情,当即全部跪着没有起身。
三座院落呈现品字形分布,中间更是有个方砖铺就的平地。
这平地之上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雕工精美,更有龙纹刻于正面。
而在这石碑之上,黄册禁地四个朱红大字格外醒目。
朱载壡一直盯着这块石碑,驻足停留了一会后,便抬腿径直朝着其中一座院落走去。
“殿下,皇太子殿下!!”
行走间,一道声音传过人群。
朱载壡扭头看去,只见一大帮子人乌泱泱地,粗数之下不下百人。
“殿下,他们是黄册库的官吏。”
一旁跟着的韩士英迎上了朱载壡的目光,这事要他回。
果不其然,接下来这帮人的话验证了韩尚书的话。
“微臣户科管湖公署主事,携库房办事吏,库匠,水夫,抬册夫觐见皇太子!!”
“嗯,都起来说话吧。”
朱载壡点了点头,而后伸手指了指要前往的那座院落,问向最前方穿着青色圆领袍的一人,“那座院落是哪个地区的?”
此人正是户科管湖公署主事,他只是看了眼,便又低下头说道,“回殿下的话,正是南直隶地区的。”
“噢?”
朱载壡挑了挑眉,斜眼看了下身后跟着的韩士英,便抬腿走去。
这座院落围墙中,立着一座黄色琉璃瓦的门楼,规制之高,堪比大内。
百官没有全部都跟上来,更多的是候在院落外。
跟着朱载壡一块进入的,除了侍卫之外,就剩下二品以上的大员,外加那个管湖公署的主事。
等迈过门槛进入院落之后,三座巨大的单层建筑呈现品字形,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些建筑,看起来都是一个模子刻出的,建在一人高的石台基上,屋顶覆盖着黑瓦,四面则是朱红色墙体。
整座建筑单从外表来看是找不出一点木头存在的,哪怕券洞的大门,也是由石材制成。
就连这石门之上的门钉与兽面,也是石质的。
两个侍卫上前一步,将石门推开,朱载壡刚一进入,便有清凉之气迎面而来。
南方不比北方,五月份的南方已经颇有几分盛夏的气息了。
这砖石建成的库房之内,一个个铜皮大柜分列两排,东西向摆列,气势颇有几分壮观。
这些铜皮大柜都是册架,每个库房左右共放置一十二个册架,一个册架三层。
在册架的最左侧都贴着张黄纸,黄纸条上则是写着各府县的地名
册架之上一叠叠厚重的黄册,被摞得整整齐齐。
朱载壡环视了下四周,开口询问道,“这黄册库内共有多少本黄册啊?”
“回皇太子的话。”
那主事弯着腰答道,“共计一百七十二万七千五百册。全国上下共设一千一百七十一个县,每个县编成的黄册,少则一千册,多则三千册。”
“嗯——”
朱载壡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上前随意拿起一本,先是看了封面。
这封面采用黄纸,上面则是用墨书写了三行正楷字,“嘉靖贰拾肆年大造贰拾柒都三图黄册面”
随即便翻开看了起来。
这纸张都是用上好的厚棉纸,在每一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正楷文字,字迹十分工整整齐,内容也十分详细,包括家庭人口数量,也包括了几间房,几亩地,牛几头,鸡几只,十分详细。
有意思,有意思,这黄册,简直就相当于后世的户口本,土地证,房产证的集合体。
而且每一户人家后面还附有所属田亩的绘制情况,这不就是鱼鳞册吗?
依靠这些个黄册,理论上朝廷可以精确地掌握到其治下具体到个人的信息。
这对于朱载壡来说,就是个明朝版的大数据中心。
但是很快,朱载壡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