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额多少??”
朱载壡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自然也明白,刘显此人怕是要把大半个南京军界都得罪了,成了个孤臣了。
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孤臣好,孤臣妙,孤要的就是孤臣啊。
“好叫殿下知道,末将这几年下来,交了好些朋友,也对这军中兵额问题还算了解。”
刘显先是看了眼跪在地上还没起来的南京兵部尚书,而后再次抱拳朗声说道,“而今大教场营存兵仅七千员,小教场营兵仅九千八百人。”
“神机营兵仅二千六百人,巡逻游巡营兵仅四千一百员,新江口营兵仅四千八百员。”
朱载壡面色阴沉,但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听着。
缺额的事他已经有所预料了,但还是没想到这么大。
至于这大,小教场营,因为是操练南京诸卫所的轮班官军,所以现存兵额是最多的。
“除去南京城的锦衣卫和孝陵卫外,现今南京兵将,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人。缺额多在四成,甚至五成以上!!!殿下!!”
刘显此话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
“刘显!!你一个小小的佥事在此胡乱编造什么!!”
鲍安率先开口,若是自己还不站出来阻止,并且撇清关系的话,那刘显这丘八怕是要把南京的天给捅个窟窿眼出来。
而自己身为南京官军的一把手,也必然要栽进去。
一想到这一点,当即站了出来直接伸出手,指着刘显开骂道。
朱载壡的眉头瞬间皱紧,冷冷地盯着鲍安。
这鲍安现在是连自己这个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吗?
而且现在自己还是刚来,就一点脸面也不给吗??
他直接一个眼神示意给马芳。
马芳顿时会意,比嗓子?没人比得过我老马!
“放肆!!!”
马芳在得到朱载壡默许示意之后,直接走到鲍安面前一个爆喝。
鲍安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平常都是他吼别人,今日倒是反了过来。
当即先是脸色苍白,而后又变得无比通红,想来是被气得不轻。
“你,你又是谁!!”
鲍安翘着小拇指连连指向此人。
马芳没有答他的话,直接冷眼看着他,“太子跟前就敢如此僭越,我看你是胆肥了。”
此话一出,南京城众多文武官员,大部分都将脖子缩得更短了。
鲍安先是一楞,而后看向朱载壡身后的数千骑兵,面色多了几分变化,但是还不等他开口,之前一直没开口的朱载壡说话了。
“鲍公公,你…忘了自己身份了吗?”
朱载壡平淡的声音响起,声音很轻,没带一丝情感,但是威力却远比马芳的话要来得大,就如同巨锤一般敲碎了鲍安的心理防线。
该死,该死,我居然忘记了太子还在跟前,都怪那丘八把自己气糊涂了。
“殿下…这殿下…”
鲍安磕磕绊绊的回话,但是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朱载壡就这样看着鲍安,要是换做一般的内宦,驾前失了礼,早就自己扇自己的巴掌了,但是鲍安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朱载壡微微眯起双眼,看来日后这鲍安是留不得了。
“退下吧——鲍公公。”
“是,是!!”鲍安连连点头,后撤了几步。
朱载壡扭过头,走近了刘显,沉默了许久。
他听到最后,这南京的京营,居然比京城的缺额还大,只剩下了三万兵将。
而且这些还是加上较晚成立的振武营,池河营。
当年成祖北迁的事后,南京还留有十七卫天子亲军,哪怕去掉锦衣卫和孝陵卫,也足足有十五个卫。
每卫五千多人,也有七万多人啊。
可是如今,不提也罢。
朱载壡摇了摇头,平复了下内心的烦躁,用低而沉重的语气说道,“刘佥事你不用理会,继续说就是了,孤且问你,这缺额如此严重,是个什么缘由,你可知道?”
“回殿下——”
这一次刘显有些犹豫了,先是低头,而后又抬头看着朱载壡一眼,再次低头说道,“末将以为应该是粮饷没有调拨到位的缘故。”
此话一出,在场的百官,尤其是武将和太监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而朱载壡一听这话,便知道了刘显这话说得不全,又或者说哪怕鲁莽如他,也不想触及这背后原因。
缺额的原因,朱载壡知道吗?
他知道,他就是想要试一试刘显的底在哪里。
有明一朝,所谓的卫所制,其实就是以军隶卫,以屯养军。
没有军屯田,卫所军户自然是养不活自己了,那就只能逃逸,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虚报兵额,这两个原因才是大头,至于那拖欠粮饷反而影响最小。
朱载壡看向刘显,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噗通一声,随即南京户部尚书韩士英的声音响起。
“皇太子啊,冤枉啊!”
韩士英跪在地上先是喊冤,而后扭头看向刘显,一张老脸被气得通红,“刘显!!皇太子跟前,你胡说八道什么!!”
“老公祖!!”
刘显随意抱了抱拳,“太子殿下跟前,末将必然不会说谎,再说了末将有没有胡说,问我手底下这帮兄弟们就是了。”
“殿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南京兵部尚书,那个一脸正气的老头,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是户部的问题,已到五月了,户部今年却一直都没有拔出银子来,月饷已经拖欠了五个月。”
“哼!!”
韩士英瞬间矛头指向南京兵部尚书,“张大人说得轻巧,就你一人公忠体国吗?这眼下秋粮未收,户部哪里有银子和米粮!难不成你要我变戏法变出来。”
“噢??”
朱载壡的眉头顿时一挑,有意思,这南京文官看来不是铁板一块啊,兵部和户部掐架了。
好,很好!
让他们先进行互掐,到时候自己再以调解者出面。
“哼——我说得轻巧?韩大人没钱发兵饷,倒是有钱跟清倌儿一块唱曲!”
韩士英顿时被气得不轻,手指连点,“什么?张大人你!!”
“行了!!当街谩骂成何体统!”
朱载壡一声大喝,脸色不善地盯着两人。
“臣等死罪,死罪!!”
那个部堂高官当即俯身认罪。
朱载壡盯着二人的后背,那锦鸡补子在弯腰的情况下,显得立体了不少。
他好一会没有说话,因为在思索怎么处理,最终决定还是不将矛盾扩大化,因为这样一个都处治不了。
那么就只能各打八十大板。
“你身为户部尚书,你呢,堂堂兵部尚书,都是中枢大臣,你们二人本应该同心协力。”
朱载壡的脸色沉重,“但是连这兵饷你们也拖欠,别说话,兵部你也有责任。”
说完这话之后,朱载壡缓缓走到这两人跟前,伸出双手在各自的肩膀处拍了拍,“朝廷最近颁布了议罪银。你们也从邸报上知道了,这样孤给你们个机会,你们自己认缴,但这数目一定要足以补齐兵饷,至于这份额占比,谁多谁少,你们自己私下商量。”
“谢皇太子厚恩!!”
二人长吁一口气,没想到这次皇太子居然是高高举起,低低放下,便老老实实磕了头
“嗯——”
朱载壡轻哼了一声,没有再看他们,虽说不能褫夺了他们的官职,但是朱载壡还是能够让他们吐出些银子来的,而且又造成了南京文官之间的分化,也算有成效了。
“刘佥事啊。”
朱载壡问向了刘显,“这振武营的都指挥使是谁?”
“回殿下的话!”
刘显当即弯腰抱拳道,“此位暂时空缺,营中军务暂由末将代劳。”
“又是空缺?”
朱载壡轻叹口气,“那你就去掉佥事两个字吧。”
去掉佥事,就等于让刘显当上这振武营的都指挥使。
太子此刻是监国,从法理上来说,这金口一开,便是正式的任命文书。
当然现实里,能不能管好这振武营,还要看刘显自己的本领。
“另外,这振武营的粮饷不得克扣。”
这话朱载壡是对户部说的,至于他自己神枢营没问题,所有补给都是从京城沿着大运河运来的。
“是,殿下。”
“谢殿下厚爱!!末将必将以死效劳!!”
刘显瞬间脸色一喜,自己刚刚出头,不就是为了让殿下记得自己嘛,现在看来是成功了。
“嗯,走吧,不进城了,就去黄册库看看吧。”
太子的这句话,再次惊得众人脸色微变,太子这是准备查看黄册了??
众人不由得将怜悯的目光看向户部尚书韩士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