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听着雨滴落入金陵江的声音，顾宝如缓缓阖上沉重眼皮。
这一觉睡得很累。
躺下不多会儿，就感到船舱里咝咝渗着寒气，似乎是哪儿有缝隙——漏风了。
打了两个喷嚏，她急忙起身，翻出一根蜡烛，点燃，没有黏到船灯的罩笼里去，而是将蜡烛举到半空……
举着蜡烛逐个角落地检查，门窗都用棉布塞得严实，第一时间就排除掉了。
直到四堵墙壁都没查出问题，宝如手臂发酸，无意间举高了手臂，火苗倏然摇曳了下——这才在屋顶和墙壁的衔接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孔眼。
顾宝如将蜡烛凑到孔眼附近，用熔化的腊水，将孔封住，才能重新躺下来。
雨声不知不觉小了许多，耳朵里只剩下哗啦啦的江水流淌声。
声音流淌进宝如梦里去。
也许是心情忧虑，做梦也不得安宁……
混沌梦境中，宝如撑着一整船的货物，在江面上无休无止地撑篙行船。
可是。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浓雾，她船往前行一尺，浓雾就往后退一丈，无边无际，好似没有岸线……
耳边听见嗤嗤的讽笑声，顾宝如扭头，身后悄无声息突然多出一艘龙舟——
傅天烈和鸿意站在龙舟上，拔出了刀，杀意腾腾追着她的船。
宝如竹篙都快撑断了，划啊划，心急如焚……
“砰砰！”
龙舟撞上了她的屋子船！
“砰砰砰！”
不对，好像是拍门声。
“阿如，开开门！”章婆的嗓音传入宝如双耳。
猛然间，顾宝如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双臂竟高高举在了半空，漆黑之中，好像还没彻底摆脱噩梦，做撑篙划船状，在半空中来回划了好几下……
船舱里漆黑如墨，她揉了揉双眼，门外的声音愈发清晰。
“来了！”
宝如瞬间推开被褥，鱼跃而起。
开了门，一股寒风立即灌入船内。
宝如被冻得一哆嗦，章桂、芳姑和洪耘三人，立马矮身钻进了船舱里。
冬日天亮晚，江面上还是乌墨墨的。
四个人合力，将盆桶从船上挪到了岸上的独轮车里。
独轮车不大，一趟显然搬不完，章桂就留在船上看守。
道路泥泞，车轮里粘满了一层厚厚的污泥。洪耘捡了地上湿冷的石头，狠狠往轮子上刮了两遍，这才开始拉车。
她在前头拉，宝如跟芳姑两人就在后头推。
土路都被昨夜的磅礴雨水泡软的，脚陷下去，就能凹出一个鞋印窝，独轮车拉得多艰难，可想而知……
穿街过巷，来回折腾到天色微明，一船的货物，总算全部顺利挪到铺子里头了。
洪耘累得脱了厚重的外衫，对几人嘱咐道：
“船不能一直停在码头界线外，会罚银子的，你们得尽快找码头的衙差登办手续，付停船费。”
“我去登办吧。”章桂从板凳上站起身，扭头望向宝如；
“你跟芳姑在店里把东西整理好，想想今日开市要怎么卖。”
有了店面，不用再向以前那样走摊费嗓门吆喝，又是年末，开市应当会顺利的。
章桂一边踏出铺子，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
到这时，顾宝如才有工夫仔细打量铺子的摆设——
铺内没有供客人落座的桌凳，放了三列货架，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包括进门的墙壁上，也钉嵌了一面展示酒坛的多宝架子。
收回打量的视线，顾宝如问洪耘：
“咱们这间铺子叫什么？”
“酒芳小栈。”洪耘答。
“平日里生意如何？每日能卖出几斤水酒？”
“你们也瞧见了，咱们铺子在街尾，做的多是附近街坊和熟客的生意，平日里好的时候能卖出二三十斤酒，冷淡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洪耘话音停顿，站起身，走到门口的小柜台后，拉开抽屉，翻找出一本簿册，递到宝如手里：
“这就是咱们铺子的账本，你看一遍自然会清楚，再有不懂的，只管问我。”
顾宝如胡乱翻了几页纸，上面写写画画，全是她不认识的字。
她眸底黯了黯，忍不住又在心里头悔恨当初没好好识字！
她将账本随手递给何芳姑看，心里感慨：
大毑真是用心良苦，从前是她愚钝，文课不努力，现在可算真真切切体验到了，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何芳姑也不识字，翻了几页，表情也是一脸迷惘。
两人目光同时投向洪耘。
琢磨了片晌，宝如转移了话题，直接问道：
“洪耘，咱们平日里有把酒坛子摆到门口吆喝吗？”
“怎么会没有？”洪耘腰杆板正，指向角落堆放的几张板凳：
“我每日都摆几样酒出去，有时为了招揽生意，舀几勺酒泼到门口两旁，好让酒香散得更远。”
说罢，洪耘站起身，就开始搬板凳和酒坛子。
宝如跟芳姑也立马跟着她，帮她将大小不一的坛子，摆放到门外去。
清晨的街尾，行人寥寥，在萧瑟寒风下，倍感冷清。
顾宝如跟芳姑小声商谈了片刻，两人决定先出门逛一圈，看看附近的环境和街道长什么样儿。
就算是从前在羊角县走摊，也得了解各街各巷长什么样子，才方便吆喝做营生。
离开了酒坊小栈，顺着长街往前走，到了分岔口，宝如跟芳姑便分头行事，一人去探寻一边。
芳姑往北边去，宝如则往南边走。
离开了丰裕街范围，邻街是兴安街，再继续朝南，过了长乐上街，才到闹市区的边界……
顾宝如越走，眉头拧得就越紧——
酒坊小栈离闹市，绕七绕八，隔了好几条老远的街；
她们这趟的任务，是十日内挣二百两银子，那均摊下来，每日就得挣二十两！
连闹市的边儿都摸不着，别说二十两银子，一两二两都几乎不可能……
顾宝如心脏又焚烧了起来，眉头打成了个结。
长乐街又分成上街和下街，上街开的店铺和支起的早点摊子，虽也有，但远远不及下街的数量多。
可见长乐下街，才是乌头县繁华热闹的重心。
腿脚走得有些累乏了，鼻尖嗅着各式各样的食物香气，顾宝如肚子擂起了鼓。
她仰头看了看泛白的天色，停下步伐。
再往前，应该就是码头了。
从前来过乌头县，对码头印象极深，那边也是极其热闹繁华的，和下街距离不远……
要不，把一部分热卤和肉干等熟食，放到屋子船上做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