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太阳一落山，夜市里的人就多了起来。
阴沉的天幕下，黑压压的人头，像雨后泥潭边出现的蚊蝇，缓慢地在大地上挪动。
闹市街道，早早就陆续升起了星星盏盏的灯笼，叫卖声、杂耍声、小孩声，在此刻通通活泛了起来，聚成一副生动的画卷。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铜锣由缓变急，一奏响，夜市里的人群便纷纷围拢到擂台前方的空地上，仿佛鹅群，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铛——！”
东主提着铜锣，绕着擂台来回走，扬开嗓子朝台下看众吆喝：
“走过路过别错过，今晚可有新鲜的花样儿！”
得知今夜稽戏有新花样，看众们被吊足了胃口，一个个心急如焚，议论纷纷。
擂台侧后放，顾宝如躲在角落，偷偷窥探出目光，听着擂台下阵阵呼唤呐喊声，心脏也不自觉擂鼓一样，咚咚乱撞。
“还不赶紧上场？”
正紧张，背脊遭人推了一把，顾宝如趔趄。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出现在擂台上。
她脸涂得如同锅底，黑漆漆的，仿佛不是来打擂台的，而是来唱大戏的。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嘲笑，望着她的滑稽模样，再看看她的身量体型，立马有看众不满，故意喝起了倒彩。
看众不买账，东主继续敲着铜锣，赶紧圆了几句场子，就暗示顾宝如和山中虎站到中央的沙地上，准备开场。
余光里瞥见人山人海，顾宝如忽然也有了几分怯场，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了。
和山中虎面对面，隔了两步远，双方拱手后，就正式开场了。
但山中虎并不把宝如放在眼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是稽戏，我让你三招，你先来吧。”
顾宝如立在原地片晌，不知该怎么进攻：
先进攻的人，必定会先露破绽，她又没有手搏的经验……
心绪纷杂间，宝如只好回忆起在牛头寨学来的几招刀法，假装手中有刀，摆起了阵势。
她右手握成拳，猛的提步冲向山中虎。
山中虎退后两步，轻松侧了侧身，躲过她的拳头，好意提醒：
“这是手搏的擂台，挥拳头砸人可是违规的。”
顾宝如动作一滞，旋即拳风一松，舒展成鹰爪形，五指爪向山中虎胸腹上可抓爪的肚兜！
山中虎继续旋身退避，语速不急不缓：
“两招……三招……我开始了！”
话音才落，鼓满肌肉的手臂，贴向顾宝如胳膊，如蛇灵活往上一滑，眨眼手掌便扣住宝如肩骨！
两人身上都涂抹了油，顾宝如肩膀一疼，心里止不住慌张，身体倏然像只空瘪的麻袋矮下去……
呲溜一下，她四肢并用从山中虎胯下钻过去，肩膀也自然而然成功脱离了爪制。
这是稽戏，台下看客见她闹钻裤裆这一出，瞬间爆发出更大的笑声，乐得弯腰大笑。
山中虎也怔忡了一下，没想到宝如虽然没有擂台经验，却也聪明，反应如此敏捷。
顿时，她也来了几分兴趣，转过身，先发制人，选择做主攻一方。
她攻势凶猛，顾宝如这回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裤头遽然一紧，被山中虎有力的大掌薅住。
“啊——”顾宝如整个人被山中虎抓着高举起来，她瞬间失声尖叫，视线天旋地转！
仿佛一只被绳索吊到半空的乌龟，顾宝如空有四肢，完全派不上用场，慌乱无措在半空中乱划。
下一瞬。
“砰！”
双耳瞬间嗡鸣，只听见一声沉闷巨响，宝如背脊就重重砸进沙池里；
身体像被人隔着棉搬石头砸过来，震得体内脏腑仿佛都要颤上几颤！
山中虎将宝如高举、重摔在地，随后单膝一弯，人直接跪在宝如腹部上。
“咳……”顾宝如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瞬，记忆和前世重叠，仿佛又回到被老馊男日夜殴打折磨的日子……
她身体下意识恐惧瑟缩了起来，双手本能抱住脑袋，刺猬一样拼命侧躺，把自己蜷缩成团。
不是正是擂台赛，山中虎松开膝盖，只用单臂压制宝如脑袋。
沙池堆了厚厚的松软沙子，侧脸被人狠狠按进沙砾里，粗糙的剐感袭来，侧脸有些火辣辣的。
“起来！”
“起来！”
台下看众瞧热闹不嫌事大，或调侃、或喝倒彩地呼喊着。
何芳姑跟章桂三人挤在人群当中，看见宝如被人这样对待，心肝脾肺都被一双无形的手揪成了团。
“快起来！”章桂一双老眼瞬间洇了泪雾，一只手拱在唇边，嘶声呐喊。
何芳姑跟之远也纷纷对台上的宝如叫喊，可惜她们三人的声音，才脱口而出，就被鼎沸人声裹卷过去，掀不起半点风浪。
擂台上。
顾宝如耳朵里仿佛飞进了无数只蜜蜂，嗡嗡刺着她的大脑。
“啊——！”她突然声嘶力歇，如同山林受伤的野兽发出怒吼。
吼声里，神智清明了过来，战胜了回忆带来的恐惧。
她开始用力挣扎，脑袋在山中虎掌下，不得动弹，双手便如同鸟类的翅膀，拼命往后伸啊爪啊。
指尖甫一捞到山中虎肚兜下摆，她立马抓住，拼尽浑身的力气将她扯开。
单凭她一只手的力量，自然是抵不过抵不过山中虎的。
山中虎被她扯烦了，重新压膝上去。
但就在动作转换间，山中虎手掌力度稍稍抬起了几分。
顾宝如立马敏捷翻滚，像只山野里打滚的野蛮猴子，利索灵活滚到沙池边沿，成功远离了山中虎。
等她站起身，浑身都已经沾满了细细的沙砾，沙砾如同一只只细小的蚂蚁，黏在皮肤上，痒痒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余光黑影一闪，山中虎再度扑来。
顾宝如来不及管自己身体，狼狈地满沙池逃窜。
赤着双脚踩在上面，一抬一落间，趾缝间都带起少数沙砾，但一个不慎，脚脖子一崴，宝如便摔了个大马趴。
背脊完全暴·露给对手，山中虎经验十足，四肢如同蛙类，一跳，便扑到宝如身上。
擂台氛围紧张，台下的呐喊声在这一瞬，瞬间推到了巅峰！
鹞子翻身是擂台最常见的一招，熟练的擂台手都能及早作出躲避判断。
但顾宝如偏不躲，好像无意间被蜘蛛网黏住的苍蝇，放弃了挣扎，等待被捕食者蚕食。
“砰！”
千钧一发之际，顾宝如骤然翻身仰躺，目光直视扑来的山中虎。
双手一挥！
“哗啦！”一把沙子，伴随掌风，扔向了山中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