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没想到看船半日，事情就决定下来了。
顾宝如掏出荷包，捏了捏，有些干瘪。
虽说她有二十两，可那是银票，还没兑换成现银；
荷包里的铜板还是当日宋毓祖孙给她凑的，花了大半，里面顶多只剩二三十文钱了。
宝如扭头，将目光投向章婆、芳姑两人，开口：
“我能不能先借……”
“拿去！”
借钱的话还没说完，章桂已经揪出自己的荷包，塞到宝如手里。
几乎同时，何芳姑的荷包也递了出来，低声道：
“今早上收鸡爪的尾账还在我这儿，凑一凑，应该能够数的，你快数数。”
屋内有张桌子，顾宝如走过去，当着老头的面，清点起铜板来。
凑了四百六十七文钱，还缺三十三文钱……
“我这人好说话……”
老头在旁侧看得分明，也不计较缺的那点儿，收了宝如四百六十文钱，笔墨纸张一铺，当场就拟好了两份契约：
“按了指印，咱们一人保管一份，契约就生效了，为期三日。”
老头吹了吹纸上的新鲜墨迹，拿出印泥。
“我来按。”章桂抢在宝如前头，大拇指一伸，就摁进了印泥里。
手指郑重落到纸张上，“啪”“啪”两下闷响，契约上就出现了两个殷红的指印。
老头也不含糊，立马也按上了自己的手印，一份折起来收好，另一份交给宝如她们做保管。
·
离开船坞，三人后知后觉，都感觉有些虚幻。
“咱们这么快就下了定金要买船了？”何芳姑擦着汗问。
“钱都交出去了。”章桂鞋尖踢飞了一粒土坷垃。
顾宝如踩着坑洼不平的土路，仿佛已经踩着船在江涛上随波逐流：
“我们是不是有些冲动了，其实应该多来几日，再好好打探清楚的……对吗？”
到这种时候，还是章桂拿得住大旗，沉气道：
“早买早安心，也省得大热天跑来跑去，晒得够呛。”
“既然已经定下来，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明日咱们就去东湖村，这事不能耽搁……”
足足押了四百六十文，要卖两日鸡爪子，还不算本钱、汗水，才能挣回来。
一路交谈着，一路顶着烈日快步走回家，已经是酉时。
才回到家，三人就忙碌了起来。
凤爪和泡椒一起腌了大半日，顾宝如捞起小半个品尝，味道已经差不多，且腌泡椒时放了山油柑子的缘故，凤爪的味道辣中带着些微酸，解馋又开胃。
放下长勺，顾宝如又跑到水缸边，探头一瞧，冲灶房方向问：
“这儿附近哪里能挑水，我去挑回来。”
院子里的水缸很大，可也经不住一盆盆地洗鸡爪子，早已经舀见底了。
章桂恰好从灶房里端出个锅来，靠近，用最后水洗锅淘米，答道：
“这儿附近有一口水井，得排队打水，你跟芳姑推车去，能省不少力气。”
何芳姑从堂屋里牵着之远出来，听见了章婆的话，二话不说，就走向独轮车。
顾宝如急忙提着木桶追上去，四个木桶一同挤到独轮车上，就推着车出了院子。
不同于住在淮阴县的僻静巷尾，眼下她们在羊角县，住的是巷头，道路宽敞又方便；
独轮车“骨碌骨碌”碾压着泥黄·色的土路，到了一处空阔的院子，远远就瞧见不少挑着、抬着盆桶进出。
“记熟路了吗？”何芳姑偏头对宝如叮嘱道：
“往后咱们吃用的水，都可以到这边来打，浆洗衣裳也是在井边的石板上。”
顾宝如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
进了院子，顾宝如下意识打量一圈，院内只有一间低矮的茅屋，四周的围墙也只到人腰部宽，像是匆忙磊起来的，也不讲究美观，甚至泥墙高低不平有些磕碜……
察觉到她巡视的目光，芳姑又解释道：
“那间屋子里面有石碾子，是逢年过节用来舂米捣馅儿的。”
宝如表情恍悟，收回视线，耐心等着前面的人打完水。
何之远也跟了过来，站在独轮车边上，等队伍拍到了她们，也正儿八经地帮忙搬起木桶。
木桶对她一个小孩子而言，有些沉，她双臂环住桶一抱，把大半个身体都遮挡住了。
“之远，你站后些，娘和如姨婆来就行了。”何芳姑接过何之远手里的木桶，伸手将她往独轮车方向推了推。
顾宝如将其余木桶搬下来，并列排到脚边，随后弯腰抓住水井上的木桶，往深深的水井里一扔！
“咚——”
井内嗡嗡回鸣。
顾宝如拽着绳索胡乱晃几下，耳边隐隐听见水声，感觉到绳索拖拽起来有了阻力，便直起腰，跟芳姑一起开始摇辘轳，把装满水的木桶一点一点升上来。
日光变成艳丽的橘红，照在长满青苔的古井上，水桶提上来，青透的水溢溅落地，开出大朵大朵的花，濡湿了两人的裤脚和鞋尖。
四桶水打满，抬上独轮车，三人又马不停蹄，“骨碌骨碌”推着车往家赶。
水缸容量大，需要来回跑两趟，把桶水，才能把缸填满。
烟囱口冒出滚滚浓烟，卷着璇儿飘在在半空……
晚饭做得很赶，吃起来也狼吞虎咽、匆匆忙忙的。
吃完饭，碗筷没功夫洗刷，往木盆一扔，四个人就急匆匆挎着沉甸甸的篮子出门了。
“阿如，你头一次出羊角县的夜市，路不熟，记得跟进咱们。”章桂不放心宝如，一手挎着篮，一手挽着宝如胳膊，仔细叮咛：
“要是人多走散了，你就到你住过的那间客栈门口，咱们在那儿碰头。”
“知道了，章婆。”
顾宝如小臂上也挂着篮子，不知有几斤重，挂不多会儿，皮肉就被剐得发疼。
想到芳姑跟章桂，每晚都得拎着这么重的泡椒凤爪满街跑，费腿脚费力气还费嗓子，真是不容易。
天还没黑透，夕阳坠下去了大半，街上还是亮红亮红的。
到了闹市口，何芳姑带着之远，章桂领着宝如，四人走上不同的岔路，分别在两条街上吆喝叫卖开。
这会儿，不少人家的烟囱也才刚刚停止冒烟，街道两旁有不少人捧着碗，一边扒饭，一边闲聊拉呱的。
见到卖泡椒凤爪的来了，不少小孩馋得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有两个小孩远远瞧见章桂，就转头央求自家大人：
“娘，娘，给我买二两泡椒凤爪下饭吃吧？”
“买一两也成，叫泡椒婆婆多舀点汤汁，我准能吃下两碗芋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