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顾宝如愕在原地，有些反应不及，语气结巴：
“真……真的吗？”
站在堂厅里，宝如身上汗黏黏的，这个时辰她正在武堂锻炼，突然被傅天烈召见，没想到居然是要谈允许她出寨的事……
沉浸在震惊之中，顾宝如起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她微微仰视着坐在上首的傅天烈，眸底渐渐聚焦，迸出光亮来。
“大毑，可是我才来十日，资历还浅着，弯刀也只学会了几招……”
她知晓自己的付出一定不会白费，只是没料到，短短半月都不到，傅天烈就已经选择信任自己，愿意带自己出寨了！
心里仿佛藏了只活蹦乱跳的鹿，顾宝如不敢将内心的激动表露出来，害怕傅天烈给自己下圈套。
两个呼吸运转间，宝如已经稳住了澎湃心绪，只懵着脸，佯装有些露怯，犹豫道：
“我这么快就跟着大毑出活儿，怕帮不上什么忙，也怕拖累大伙儿……”
呆了些时日，顾宝如晓得，这些刀刀客把打家劫舍叫做出活儿，这是她们的行话。
傅天烈端起茶盏，慢悠悠饮了一口，不赞同她的话，立声反驳问：
“资历不长腿儿，不是靠你窝在寨子里学三刀两式就会跑到你跟前。不出寨子历练，经验打哪儿来？”
茶盏碰撞桌面，发出轻轻的“笃”一声，傅天烈站起身，下步走到宝如身前，手掌拍了拍宝如肩头，鼓励道：
“你放心，头一回出活儿，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去冒险，到时你跟在我身边，我罩着你。”
肩膀一沉，宝如心脏也暗自咚咚擂了两下。
有傅天烈这句话，出寨的事，就等同于板上钉钉子了！
心脏胡乱撞着胸口，笑意从心底盈溢到喉咙，爬到了舌尖上，马上就要顶开顾宝如上下两片嘴唇……
她慌忙把右手藏到背后，指甲暗自用力，狠掐了掌肉一把！
好不容易，将唇角的笑弧按捺下去，顾宝如知晓自己再推拒就反而不识好歹了。
她没了顾虑，连声答应下来：
“那……随大毑做主吧，我都听大毑的！”
双眸熠熠生辉，望着近在咫尺的傅天烈，宝如眸底溢出了毫不遮掩的敬仰之情：
“大毑，今日已经已经十二了，中秋在即，我们几时出活儿？”
说罢，顾宝如勾手摸了摸挂在身侧的弯刀。
这段日子以来，高强度且规律的习文练武，并兼凫水，她晒黑了、身板结实了、还学会了使用弯刀……
虽然暂时只学会了几招，可今日的她，已经跟往日不同，这就是学堂里所教授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吧？
摸着刀柄，宝如爱不释手，只要她勤加练习，迟早也一定能跟其她人一样，将一手弯刀耍得呼呼生风！
不过！
她是良民，是绝对不会跟这些刀刀客做触犯律法、埋没良心之事的；
杀一个人躲衙门已经躲得这样辛苦，假若还跟着做起了贼匪，她后半辈子就彻底完了，不知哪日就会横死在劫人钱财的路上……
观察到宝如脸上的细微表情，时而跃跃欲试，时而坚定决绝，时而又眼神闪烁……
傅天烈暗自点头——她没看错人。
陈宝有胆有谋，尽管缺乏经验，头一回有些胆怯，但相信只要好好教导，它日定是个能扛大旗的！
“十四出活儿，今晚寨子里有篝火酒会，你好好享用。好了，没别的事，你就回去继续练功吧。”
傅天烈再次轻拍了两下宝如肩头。
耳朵捕捉到出寨日子，顾宝如手指不受控制轻轻颤抖了下，立马躬腰：
“是，大毑！我一定不负大毑期望，勤奋练刀，保准不会拖累大毑，不做大毑的垫脚石头……”
她一顿马屁拍捧过去。
傅天烈有些忍俊不禁，挥了挥手：
“说得比唱得好听，武堂自然要勤加练习，但识字的事也要抓紧。”
“那是自然！”顾宝如挺直了腰杆，答得中气十足。
可提起学堂的功课，她心里就不禁发虚:
识字实在太难了，活了十七年，从没识过字，这些日子却要赶鸭子上架似的开蒙读书……
尽管宝如也努力想学，可一坐到学堂里，脑袋就仿佛灌了米糊一样。
为防傅天烈追问她习文的功课，顾宝如倒退了几步，一转身，便立马鬼撵似的逃出了堂厅。
跑回路上，仰头一看，天还没黑。
但虜隶们已经忙得脚不沾地，蚂蚁般紧赶慢赶着搬来抬去，布置篝火酒会。
离开傅天烈的视线范围，顾宝如心湖仿佛突然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荡起千层瀑花。
不敢出声大笑，怕被人瞧见上报给傅天烈，宝如便把此刻的情绪通通转移到双腿上——
一双长腿迎着红色夕阳，仿佛一只在森林里肆意奔玩的老虎，在路上发足狂奔，气势汹汹，直往武堂方向冲去。
耳朵变成了兜风的翅膀，装满了半路上呼呼的风声，双腿带着她的上半身，到了武堂，也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沿着跑场，宝如足足狂奔了五六圈，累得再也抬不动腿，才意犹未尽慢慢停下来，弯腰喘息。
武堂是一片极大的空地，地势有高有低，高的位置有不少人，分群而聚，练刀的练刀，站桩的站桩，还有拖着比拳头大的沙袋，抡圆了比谁抛得更远……
宝如脚下站着的这块土地，地势较为平坦些，便作为跑场，也有不少人在绕着大圈疾跑。
顾宝如避到一旁，慢慢走了一阵儿，等气息平缓回来，才继续奔往高处，跟上面的人群一起练刀……
落日如同一个巨大火球，“咚”一下落入了后山凹谷。
天黑后，武堂的人群陆陆续续离开。
顾宝如耍得大汗淋漓，人仿佛从江里爬上来似的；
收起弯刀，双手拧一拧衣衫下摆，布料里的汗水，立马渗过拳头缝隙，淅淅沥沥往下滴答。
她心情极好，练完武非但没有半分疲惫感，反而觉得通体舒畅，舒筋活骨。
顾宝如回了住处，拿衣裳去澡堂子，特意用一片磨得钝滑的瓦片，仔仔细细刮了一遍身体，将热出来的汗皴冲洗掉，便沿着路上的火把，到堂厅前方的空地上，参加篝火酒会。
天一黑，酒会就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