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甫一躺下，鼻尖嗅到的草和泥土气息，就浓烈了许多。
翻一翻身，她像掉到面粉堆上的肉，翻一翻身，泥尘就裹了半身。
痛楚愈发难以忍受，顾宝如视线逐渐出现了黑影，仿佛蒙了一层黑纱。
知晓是太痛的缘故，脑袋也开始发昏了，她顺势阖上眼皮。
·
日头爬上中天，地面被烤得如同熔炉煎板。
等宝如恢复意识，醒来，身上的汗水已经跟泥尘和面糊似的，微微发粘。
她从坑中撑坐起身，被头顶的日光照得脑袋仍旧有些眩晕：
什么时辰了？
她环顾四下，树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风吹过，点名的树影缩到了树根底下。
约莫是晌午吧？她推测。
腹部的绞痛缓解了下去，顾宝如四肢并用，爬起身。
才站起来，双手便下意识往臀后摸去，幸好，没有摸到湿润感。
宝如长吁出一口气，躲到树荫下，扭过上半身，一只手扯住粗裤，努力观察过，臀后裤子上确实没有沾染血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包袱就挂在肩头，顾宝如拍了拍双掌的灰尘，解开软囊，翻找出干净的月事带。
这儿偏僻无人，她干脆就在原地脱下裤子，将绑在腰头的月事带扯下来，换上新的……
动作一气呵成，换下的月事带，已经兜满了鲜血，顾宝如捏着绑带，将月事带拎在手里头，一时间有些犹豫。
月事带已经脏了，没办法装回软囊里，但自己出门匆忙，随身就带了一条月事带，若是把这条扔了，夜里就没得用了。
不过，眼下在山坡上，也寻不到水源洗晾月事带。
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不得不将这条月事带抛弃在坡上。
腹痛了半天，现在醒来，精神恢复了，但今日的早午饭还没吃，走起路来，双腿还是有些虚软。
恶感涌上来，肚子就打鼓似的咕咕叫唤，宝如抬掌捂住腹部，脑海飞速盘算：
不知码头边的衙差撤去没？来癸水腹痛已经耽误耗费了半日，离开淮阴县还不知前路如何，得先填饱肚子才好赶路；
章婆跟芳姑她们，这会儿应该逃出县了吧？亦或是，被抓了吗？
脑海里塞了团麻绳，丝丝缕缕，缠得宝如烦躁不安。
她寻了处能俯瞰码头位置，爬上树，远远地眺望渡头。
日中晒得厉害，渡头上人迹少之又少，但渡头不远处，竟出现了一个凉棚。
顾宝如凝目盯了好一会儿，看清了凉棚下的衙差身影，心不由“咚”的沉了沉。
看来，衙门还真追查到她的踪迹和破绽了，打算在码头长驻，决心把她揪出来……
码头有衙差防守，别的出口必定也有！
“怎么办？”
顾宝如食指挠了挠发痒的头皮，一时间没了主意。
下了树，在树荫下来回踱了半晌，她望了望地面越来越长的影子……
横是死，竖也是死，不如赌一把，闯过去！
她低头扫量了眼自己这身男装，这身打扮，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山坡荒僻，白日躲在这儿还算安全，但一入夜，即使没有大型猛兽，也有蛇虫在夜间出洞活跃；
自己身上没有驱蛇药，万一夜里被蛇咬了，就糟糕了……
思来想去，自己是绝不能在山坡上耽误时辰了，肚子饿得厉害，章婆她们也不知如何了，暂且先回县里，想办法打探风声、填饱肚腹，再做打算。
热得厉害，身上裹满灰尘，乍看之下，顾宝如仿佛从远处赶到淮阴县的过客，风尘仆仆的。
她用布帕擦过了全身，又就着被汗水洇湿的布帕，擦了擦脸颊，重新散了头发，五指疏过一遍，用布帕扎了个头顶髻，再用面巾重新把脸蒙住……
紧了紧肩头挂着的包袱，顾宝如深吸一口气，快步朝山坡下奔去。
癸水量变大后，疼痛就缓解了。
但身体仿佛凿了一口泉眼，哗哗地淌流红液，月事带就是泉眼的四壁，将泉涌而出的血液锁裹住……
赶回县里，顾宝如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寻了个生意冷淡的茶水摊，掏几文钱买了一壶茶和包子，面朝墙壁，一口茶水一口包子吃喝了起来。
实在太饿，腹部仿佛一个无底洞，两个包子丢下去，半点回响也没有。
仍旧饿得厉害，顾宝如又要了一个，续了茶。
才啃了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嗓音：
“哑巴？”
附近聚了几个夫男，蹲在地上无所事事，吵吵嚷嚷的争辩着什么，那道嗓音夹在这噪音里，并不明显。
顾宝如头也没回，专心致志对付手里的包子。
可才过片晌，那道嗓音仿佛夏雷一样，“噼啦”突如其来，直接劈在宝如耳朵后，近在咫尺，骇人心魄！
“哑巴！是你吧？”
与话音同时落下的，是搭在她右肩的一只大掌。
那手掌如铁箍，触碰上宝如肩膀，就牢牢钳住她。
顾宝如心跳一颤，手里的包子就“咕咚”砸到茶碗里，茶水飞溅。
身体僵硬了一瞬，余光察觉有阴影倾覆过来，宝如急急偏过脑袋，面巾往口鼻上一摁，腰臀就像蛇一样扭动，眨眼滑离了板凳！
她挣扭之际，宋毓看清了她手里的面巾颜色、和正面遮挡口鼻的模样。
宋毓眼神一凛，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分：
“果然是你！”
方才只是试探，并不十分肯定，但此时此刻，宋毓敢指天发誓，这人就是当日扇他耳光踢他裆的哑巴！
肩头被钳梏住，顾宝如无法逃离，随手抄起茶碗，朝宋毓面上一泼！
宋毓下意识抬手格挡，可水还是泼了他满头！
双臂从脸上放下，茶水山溪一般，从他头发上淅淅沥沥滴淌下来。
茶摊里起了争执，附近行人“咻”的一下凝视过来。
茶摊的男摊主急得跳脚：
“天杀的，别在我摊子里打架，要打出去打！”
“再胡闹，我手里这壶热茶可要不长眼睛了啊！”
男摊主是个鸭公桑，扯得急了，嗓音仿佛劈了岔一样，挠得人耳根子疼。
顾宝如脚下一勾一滑，朝男摊主逃去，脚下板凳狠狠踹向宋毓。
男摊主眼前一黑，宝如身影已经晃到他面前来，紧接着身体被拽着旋转了几圈，再被猛推一把！
男摊主脚步趔趄着，整个人拎着滚烫热壶，扑向宋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