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章婆，怎么起这么早？”
门外突然响起何芳姑的问话。
章桂扭头，就瞧见灰蓝天光下，一个黑影挑着木桶从院门口缓步靠过来。
章桂仿佛找到了救星，拄着拐杖急急开口：
“你回得正好，阿如来癸水腹痛，我腿脚慢，你快些去药铺买一味茄子根回来！”
这个时辰，天将亮未亮，菜市应该也要开了，可要在菜市里寻茄子根，要耽误上好些时候。
茄子根也可以入药，去菜市不如去药铺买晒干现成的。
何芳姑扁担一卸，丢下跑向堂屋。
听见动静，在卧房里翻找的顾宝如神色一紧，急忙捂着腹部跑回堂屋。
可她腹痛难忍，速度不如芳姑快。
才出卧房，就和匆匆跑进来的芳姑撞了个正着。
双方皆是一怔。
没想到章桂给宝如松了绑，何芳姑眼睛微微眯起，惊疑问：
“阿如，你不是腹痛吗，怎么从房里出来？”
顾宝如抱腹半弯腰，低头挪到板凳坐下，拎起手里换下来的亵裤：
“换亵裤和月事带。”
她也确实是来了癸水，只不过时间太短，腹痛还没到最难以忍受的时候，她在章婆面前，是把痛苦夸大了，才能骗章婆把绳索剪断……
何芳姑亮起灯盏，看宝如神色不似作伪，急忙对进门的章桂交代道：
“章婆，你在家好好照料阿如，我去药铺，很快就回。”
“我去生火吧，等你一回来就能马上煎药。”
章桂缓慢转身，却被芳姑一把拉住。
何芳姑追上章婆，余光瞥了眼宝如，凑近章婆耳畔，低声嘱咐了什么，才匆匆跑出去。
顾宝如听不清芳姑说了什么，但萤黄灯火下，见章桂重新转身后，表情里带了几分防备，就猜测出了几分。
“来，先躺回床上歇息吧。”
章桂一边撑着拐杖，一边腾出手来搀扶宝如。
拒绝了她来搀，顾宝如捂着肚子跑回自己床上，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章桂扯过薄被，替她盖好，眼底露出疼惜，嗓音仿佛含了粒黄连：
“你每回癸水就疼成这样，还执意要离家出走，要是在外头遇上癸水期，可怎么办呢？”
顾宝如头藏进被子里，声音有些发嗡：
“我最多……也就疼一天。”
还能怎么办呢？
她注定要逃离，疼了只能咬牙忍过去。
过了会儿，被窝里又传出她的声音：
“在船上是疼，在牢狱里也是疼！”
宝如有宝如的理儿，章桂也有自个的一番道儿：
“没人要你进牢狱。”
“刺啦”一声，章桂拖了板凳到床边，臀部轻轻靠坐上去，放下拐杖，缓慢抻直了双腿，盯着床上凸起的被窝，低声道：
“你躲在家里头，不是好好的吗？也没见衙差上门来抓你，说明躲在家里头是没错的，你再忍耐忍耐，说不准，再过半个月，衙门就不追究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顾宝如瓮声瓮气，嘟囔一句，就不再说话。
现在不是死一只猪一只狗，是死了个人，发生了命案，衙门怎么可能会不追究。
章桂也咕哝一句：“嘴犟！”
两人无话，任由安静和越来越亮的天色，挤满整个屋子。
天色足够亮，章桂起身熄了灯，将窗户一推，室内顿时更加明亮。
外头的鸟叫声越来越热闹，院门“砰”的一声响！
“不好了！”
人还没见影，何芳姑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闻声，章桂下意识握住拐杖，站起身。
顾宝如手臂一抬，将被子掀开，仰起脖子望向门口。
何芳姑两手空空，大喘着气跑进屋，脸色发白：
“我方才去……药铺拍……门没开……才听到街坊说，说衙差昨儿半夜……抓走了吕大夫！”
“什么？”顾宝如猛地翻身坐起，动作太急，腹部一抻，痛感立马强烈了许多。
何芳姑弯腰，扶住了宝如，急声问：
“阿如，你不是说过，你在棠海药铺住了一阵时日吗，衙差查到吕大夫头上了，吕大夫知道你多少事？”
顾宝如额角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唇色发白：
“吕大夫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清楚……”
话说到一半，顾宝如脸色又遽然白了几分：
“不行，我得马上走了，他们迟早也会查到山坳村，胡金梨是最后见过章婆和我在一起的人，我再留在家里，肯定会害了章婆！”
说着，双脚已经探出床沿，在地上寻找鞋子。
“可你身体还疼着呢！”章桂急得直跺拐杖：
“你现在这样，怎么出门？”
顾宝如手捂住腹部，哀声求道：
“让我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何芳姑眉头紧蹙，章桂也一时没了主意。
宝如是被赶出药铺后，连夜去的山坳村，衙差既然能找到吕大夫，相信很快也能找到胡金梨。
“章婆，芳姑，别再犹豫了，放我走吧！”
要不是身体被芳姑按着，顾宝如恨不能跪下来求她们了。
“可是……”何芳姑神色也有所松动，迟疑问：
“你腹痛起来，半路上也走不远，买船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咚！”
拐杖尖狠狠捣了一下地面，章桂环视了屋子四周，咬牙道：
“要不，咱们一起走吧！”
话才出口，宝如跟芳姑同时怔愣住。
章桂眼里流露出不舍，望着屋里的一墙一瓦，一床一凳，道：
“咱们一起去羊角县，陪你把船买到手，再探听风声，要是风声不紧，我跟芳姑就回来，要是……”
咽了咽喉咙，章桂声音添了几分哽咽：
“那咱们三姊妹，就一起逃！逃到天涯海角，也要互相照应扶持下去！”
她声音不大，话传入对面两人耳里。霎时间，两人都有些动容。
顾宝如眼眶慢慢有了湿润：“章婆，芳姑，我不能再拖累你们……”
“好！”何芳姑一跺脚，也下定了决心：
“既然是姊妹，咱们就秤不离砣，拼这一回！”
说着，就发疯似的跑进卧房，开始翻起箱箧来。
章桂腿脚慢，一边催促宝如：
“你腹痛还能忍吗？能忍就抓紧收拾细软，记得把几盒胭脂带上！”
说罢，也匆匆进了卧房。
顾宝如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怔，回过神来：
“你们都疯癫了！”
身体一滑，跪到地上，也迅速拽出木箱，收拾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