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竹竿是凉棚的骨架,搭建起来,又用绳索固定后,顾宝如在各个角落用力摇晃。
把松散的地方重新加固,跳上八仙桌,篷布一掀一盖,再用竹针把粗绳缝补一般,缝到骨架上,再打上牢固的结扣,一个简易的凉棚就算搭建好了。
屋顶烟囱停止冒烟,何芳姑从灶房里走出来,抬眼一瞧,夸赞道:
“还有模有样的,就是不知能不能经受住风吹雨打。”
顾宝如食指小心翼翼揩试掉下巴上的汗珠,凝目望向篷布:
“只顾着遮阳,把排水这茬给忘了……”
多亏芳姑提醒,篷布是平铺在棚架上的,遮阳效果自然是不错,但遇着下雨天,大量雨水兜在篷布上,说不定会把棚子压塌……
宝如低头,四下瞧了几眼,看见何之远手里拿着一截短竹子,在地上胡乱地涂画。
地面是夯的泥土,日子久了,有平整有凹凸,竹子在地上划过,立马拖出一道道歪曲的痕迹来,痕迹攒多了,就成了孩童精心描绘的一副“鬼画符”。
顾宝如走过去,把她手里的短竹哄到手里,用小柴刀轻轻劈了个口子。
竹子脆,竖在地上,“啪”的从中间裂开道缝隙,顾宝如用绳索在竹节那端缠绕了几圈,防止竹子彻底断裂,另一端,用刀刃轻轻左右一崴,把裂口修大。
一连劈了三截竹子,再用另一根绳索绑到一起,顾宝如跳上八仙桌,重新解开篷布,将竹子卡在凉棚中央的横梁上。
这样,篷布重新覆盖上去时,就不再是平整下凹的,而是如同油布伞一样,中央被短竹顶起来,四周呈一个坡度。
篷布是防水的油布,这样一来,遇着下雨,也能顺利将雨水排下去,不用担心棚子坍塌,除非刮狂风……
何芳姑身影从灶房跟堂屋之间,来回走了几趟,最后一趟,站到堂屋门槛,对顾宝如稍稍提高声量:
“长命工夫长命做,先吃饭再捣鼓吧。”
顾宝如转身去水缸舀水洗手,迈步走向堂屋,眉眼里溢出笑意:
“已经搭好了,我算是尽力了,希望它耐用,禁得住雨打风吹吧。”
回到堂屋,何之远已经捧着个比她脸大的海碗,呼哧呼哧地舀着白薯签粥吃。
“福官呢?”宝如眼睛扫视了堂屋各处,没瞧见猫的身影。
何之远抬起头,小脸被热粥烘得红扑扑的,嘟囔着嘴:
“昨儿福官被坏人吓跑,不知跑哪里去了。”
这时,顾宝如才意识到,已经整整一日没见过猫了。
她脸色顿时露出担忧。何芳姑端起一碗粥,筷子不停在盘碟上夹菜,安抚道:
“别太担心,福官伤已经完全好了,这些日子活蹦乱跳的,兴许是贪玩跑出去,饿了就回来了。”
说罢,端着碗勺走去卧房。
顾宝如忧心忡忡,心里担心猫的安危,有心想出门找一找,但一想到外头盯梢的人,便只能按捺住焦灼的心,心不在焉夹起菜来……
粥面上铺满了菜肴,宝如也把碗端进卧房去。
章桂臀部有伤,没法坐起身,站着也很是吃力,但要进食,就不能完全平趴在床上。
何芳姑拿了几个枕头,垫在她胸腹位置,让她上半身稍微抬高,捧着碗坐在床沿,一勺一勺舀着粥,喂到章桂嘴里。
她细心,每舀一勺,都在半空中来回晃一会儿,等粥没那么烫嘴,才喂进章桂嘴里。
见状,顾宝如手中筷子就不自觉加快许多,一边细细吹着自己碗里的粥面,一边手掌捧碗转着圈儿地吸溜米粥。
何芳姑喂得慢。宝如心急,吃得囫囵,一碗米粥很快就见了底。
“我来喂章婆,你快去吃饭吧。”
碗一放下,顾宝如就起身,也坐到章桂床沿,将芳姑手里的碗勺接替到手里。
何芳姑扭头瞄了一眼空海碗,没说什么,将碗勺让过去,顺手把宝如的空碗筷收拾了,便也安心出堂屋吃早饭了。
章桂眼里划过愧歉,对宝如道:
“要你们费心照料我,我……”
“章婆。”顾宝如打断她,抢话道:
“是我连累了你才是,咱们姊妹,互相照料是应分的,就别说那些了。”
话音落下,宝如心里也升起了丝丝歉疚,心情复杂难言,唇角悄然往上轻勾,眼底掠过讥诮:
说来奇怪,当初上契时,自己明明是抱着三分真心,七分利用,为的就是将来遇上事,紧要关头能有人接应、帮扶自己一把……
沉浸在心事里,顾宝如喂粥的动作不自觉变缓滞,勺子举在半空:
现如今,无论是章婆、还是芳姑,显然都对自己交付了真心,自己居然也开始担忧起她们的安危,为她们的安全筹谋了。
唇缝中忽然轻轻吐出一声轻叹,苦涩牵扯上宝如唇角,沉甸甸地挂在唇峰上。
人心肉做,她也并非残忍冷血之辈,在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不知不觉,她自己也交付了剩下的七分真情实意,真真切切把这两人当成自己的亲姊妹了……
“叹什么气?”
见她不动,章桂用艰难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她,问:
“阿如,是不是在忧心尸体那件事,你放心吧,只要外头那些人没瞧出破绽,就算衙门再抓我一次,我也咬紧牙关!只要熬过这一关,往后日子会好起来的,多想无益,别忧心了,好吗?”
说着,章桂用手肘代替肿胀的手指,轻轻搭在宝如小臂,安抚地蹭了蹭。
手臂衣衫摩挲了两下,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章婆身上渡来的暖意,顾宝如回过神,对她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次的笑里,不再暗含自嘲与苦涩,她轻轻点头:
“嗯!”
喂完了粥,胸腹下的枕头撤走,章桂又立马平趴回床上。
顾宝如拿了跌打酒,替她重新敷抹过伤处,道:
“我看还是得抓两副止痛消肿的药回来才行,否则这几日,你就硬生生熬着忍着,身体哪受得住?”
章桂摆了摆手,才上过药,几根肿胀的指头,在敞亮光线下泛着油汪汪的光泽,跌打酒刺鼻的味道充盈了整个卧房。
“费那些钱做啥。”章桂制止宝如的提议,微微咬着牙关,忍痛道:
“一把年纪了,当年孩子都生过几个,鬼门关也走了几遭,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外头风声紧,人多眼杂,你们还是别替我费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何芳姑恰好吃完饭,走进卧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