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等衙门回牢狱,躲在远处的宝如两人,立马跑过去。
把那人身体一掰,看见正脸,正是章桂。
“章婆!”顾宝如忍了许久的眼泪,“刷”的淌落到脸颊。
章桂头发散乱,形容狼狈,如同一只被人虐待了许久的兽类。缓慢睁开眼,发现宝如跟芳姑在面前,眼珠才在眼眶里缓慢转动了一下:
“回……回家……别哭花……”
她嘴唇动了动,艰难抬起手指,碰了碰顾宝如下颚。
宝如泪眼朦胧,明白了她的示意,急忙掏布帕小心翼翼搌了搌脸上的泪渍,眼眶泛红。
一路慌乱跑来,何芳姑此时情绪反而比宝如镇定许多,只是,她眼睛看见章桂的手指头,鼻尖也忍不住发酸,泪雾氲上双眼。
“我们快回家!”何芳姑忍着哽咽,想把章桂抱起来。
手掌无意间按中章桂腿部,章桂剧然低声惨叫。
何芳姑慌忙松手:咬牙低声咒骂:
“黑心烂肺的东西,说抓就抓,说用刑就用刑!”
顾宝如摁干泪水,也发现了章桂红肿的十根手指头,心里也仿佛被刺了一刀似的,难受无比。
“我背你。”
吸了吸鼻子,顾宝如膝盖半弯,背对着章婆。
何芳姑小心翼翼搀扶章桂,把她扶上宝如背脊。
顾宝如这段日子力气大了不少,佝偻着腰身,双手捧住章婆大腿,小心翼翼颠了颠。
章桂吃痛,闷哼一声,脑袋侧靠在她肩头。
两人带着章桂,前脚才离开,后脚,牢狱大门倏地又悄悄打开,两名衙差站在路中央,远远盯梢着三人的背影……
回到家,顾宝如几乎被自己身上流的汗水“掩埋”了。
将章婆放回床铺上,她才能腾出双手,拿布帕随意在脸上一擦,将脸上的伪装涂抹得更花,像刚从泥窝里爬出来一样。
臀部有伤,章桂不能平躺,趴在床席上,脸完全被凌乱的发丝覆盖。
顾宝如扔了帕巾,立马拿起篦子,小心翼翼替她将头发疏拢到脑后。
何芳姑端着一碗温水进来,喂到章桂唇边。
章桂勉强喝了小半碗,润了喉咙,就摇摇头,脸颊重新贴上枕头。
“芳姑,你先带之远出去,我有话要问她。”
章桂一张皱巴的脸,无半点血色,说完一句话,气息有些紊乱。
何芳姑目光在宝如和章桂脸上徘徊了两遍,眼里溢满疑问,牵着何之远,一步三回头出了卧房。
房门被掩上,光线昏暗了许多。
外头的日光已经变红,从小窗渗透进房里,太阳将要落山了。
章桂望着宝如,轻声问:
“今日县里发现了一具死尸,这事你知道了吧?”
顾宝如低头盯着脚下黑糊糊的地面,双手攥成拳头,一言不发。
章桂盯着她,缓慢说:
“那些衙差,问了附近的住户,有人说曾经见过你在那破庙附近出现,衙差找不着你,就找上了我……以前在鱼棚,和你聊得上话的,就只有我。”
章桂气息喘得厉害,动了动手掌,每个手指头都肿胀得像萝卜,红肿中涨着青紫……
脸颊总是靠着枕头,久了,颧骨就有些麻痛,章桂微微仰起头,脖颈一转,换了边脸颊,面朝墙壁,继续道:
“宝如,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只是倒霉在那破庙里住过一阵,我没有暴露你,要是衙差把你也抓去审问,陈家的人肯定会发现你……”
话音落下,房内低低的啜泣声,就传入了耳朵。
章桂重新扭过脸,发现宝如在哭,满脸错愕:
“哭什么?我没事。”
“我老了,那些衙差也怕我出事,不敢太用力,这些皮肉伤,过一阵就养好了。”
顾宝如压抑着哭声,拼命摇头。
被抓进牢狱的人是章婆,受刑罚逼供的也是章婆,现在章婆反而还在安慰她……
愧疚瞬间如潮水涌来,顾宝如再也忍不住,身体像只空麻袋忽然矮了下去,坐在地上失声嚎啕。
“嘎吱——”
何芳姑开门进来,重新将门关上,眼神哀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们真把我当成结拜姊妹,有什么秘密,非要把我排除在外不能听?”
“你误会了。”章桂苦着脸摇头:
“只是怕我身上的伤吓着之远,让你带之远出去避一避。”
章桂声音在哭声中传进何芳姑耳朵,她抬手指了指在地上崩溃大哭的宝如:
“芳姑,你快劝劝阿如,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接下来不用做活儿了,躺在床上享清福,有什么好哭的?”
章桂话说得乐观,可顾宝如听完,眼泪愈发汹涌了,怎么抹也抹不完。
何芳姑轻轻揽住顾宝如肩膀,拿布帕替她擦脸,轻声安慰:
“是啊,能从大牢里出来,就是万幸了,别哭了。”
两人都以为,顾宝如是因为见到章婆受了皮肉苦而哭。
顾宝如倒在芳姑怀里,双肩颤耸了许久,崩溃的情绪才终于控制住。
她扯过芳姑手中的布帕,用力擤了擤鼻涕,突然直起腰身,膝行跪到章桂床边:
“章婆……”
眼泪不止往外涌,还倒灌进心里头,一开口,舌尖就尝到了泪水的咸甜味。
顾宝如脸颊再次被泪水覆盖,她唇颤抖了下:
“是我杀了他!”
唇上仿佛挂了只秤砣,她暗中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把嘴巴撬开,让这句话传进章桂、芳姑耳朵里。
宛如惊雷劈过,章桂瞠目结舌。
顾宝如齿关咬住下唇,豆大的血珠冒出来,填满了唇缝沟壑。
心脏这一刻也仿佛变成了秤砣,“咚”得她整个胸膛都在疼。
宝如抬掌摁住胸口,碾着牙关,嘴唇哆嗦着:
“我不想杀的,是他逼我,我本来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他非要闯进我的地盘,要侮辱我,我不杀他,就要被他辱弄……”
大脑不受控制回忆起当晚的情形,头痛欲裂,顾宝如捂着脑袋,倒在地上,哭得语无伦次:
“我不杀……就……活……活不到……呜呜啊啊啊……”
咽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脑袋里长了一把锥子,正在拼命想刺穿她的骨头。
好痛啊!
“呜呜呜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