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摸了摸腰带里的铜板轮廓，何芳姑打定主意，抬脚迈过门槛：
“就这么决定吧，我自个儿出去买就成了，之远，你留在家里等娘，娘很快就回来。”
何之远小脸懵懵懂懂，点了点头，乖乖坐在竹椅上。
章桂望了望宝如，宝如走向她，小声嘀咕了两句，她就钻去灶房里头不管了。
·
门外。
走出了一段路，何芳姑扭头，看身后没人跟来，才松了一口气，安心迈开了大步。
她不知道，就在她出门没多远，宝如已经开了小门，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有的人家烟囱里开始冒出了炊烟。
烟囱口像极了一个老烟鬼，一口口往外吐着白雾，烟雾袅袅滚滚，盘旋着往天上升去。
云朵被晚霞染红，烟雾还没来得及攀上云层，就消散在空中……
顾宝如头顶乌泱泱飞过一群归鸟，翅膀的痕迹划得漫天都是。
对淮阴县熟悉，她抄近路去了井字街，找到卖挑子的那家店铺，询问订做木床事宜。
铺主正要关门回家，碰巧被宝如赶上了，只好将杉木板暂时搁在一旁，道：
“这得量尺寸，还得考虑你们住的位置，要是住在巷子中央，或者巷子比较窄，就得把巷子的宽度的量上。”
铺主做惯了生意，即使她自己没有木匠的手艺，对订做家具的细节也了如指掌：
“木料也有讲究，不知你银钱预算是多少，打算用什么木材呢？急用还是缓用？若是急用，木匠那边得加些钱……”
铺主滔滔不绝，顾宝如一时有些懵，没料到订做一张床也有那么多细节要考虑。
想了想，宝如回答道：
“不知打一张床要几日时间？若是只需四五日，倒是能等。”
“我们是赁的房子，用料和价钱方面，自然是物美价廉最好，至于尺寸，我不太懂怎么量，不如你通知木匠、定个见面时辰，明日我来你铺子带木匠去我家走一趟……”
“成。”铺主继续抬起沉重的杉木板：
“那就明日辰时吧？”
辰时没问题，正是清早时候，正好她们也会在这个时刻到菜市买菜，省得来回跑了。
商量罢，顾宝如便转身往家里赶。
回到家里，何芳姑早把草席买回来了，正帮着章桂洗菜做晚饭。
宝如回到院子里，凑到水缸上方一瞧，水不多了，就拿起扁担和木桶，准备去乔溪打水。
“我来吧！”
才迈开步子，何芳姑就从身后追上来，在围布上擦了擦水淋淋的双手，夺过宝如手里的东西：
“水我去打，你去帮章婆添柴看火吧。“
她热情太盛，顾宝如没有和她抢，只是跟在她身后，一同出了门，道：
“芳姑，你太见外了。”
说罢，轻轻扯了扯何芳姑衣衫下摆，示意她从巷尾的小门出去。
水桶晃晃悠悠，何芳姑调转了步伐：
“既然留在这个家里，我为这个家做点活儿，也是应分的。你回去吧，我自个儿去挑就行了。”
宝如没有理会，仍旧跟着她到了乔溪。
乔溪的水被晚霞映红，如同倾泻了一缸染料，连人的影子投落到水面，也是红彤彤的。
水桶往溪水里一扔，一拉，就装满了水。
顾宝如坚持把水桶挪到扁担中央，跟芳姑一同抬水回去。
晚饭下了肚，夜幕也降临了。
章桂端着灯盏，对几人道：
“把卧房的床横着摆，还能腾出不少地方，我看暂时就草席铺在那儿吧。”
何芳姑自是没有异议，拿了扫帚略微清扫一遍，抱了草席铺在那儿。
何之远习惯早睡，吃饱了饭就开始打哈欠，见铺好草席，立马躺上去，打个滚，就要睡觉。
何芳姑将她挖起来：“洗过澡在睡。”
正好晚饭的炭火没用完，就温了一锅水。
宝如提了木桶，打了水拎进水房里。
之远先冲了澡，接下来几人便轮流着沐浴。
灯盏在水房里，宝如和芳姑便搬了竹椅，坐到屋檐下，仰头默数着天上的星辰。
“芳姑，不如我们上契吧。”
顾宝如倏然轻声开口。
何芳姑惊愕扭头，黑暗里一双眼眸溢着幽亮的光。
顾宝如将视线从星空收回来，坐直了身体。
竹椅轻轻嘎吱了几声，她的嗓音更加清晰坚定了几分：
“我在县上，除了章婆和你，再没有别的亲人，若是你们不嫌弃我，不如我们就结为姊妹。”
“姊妹互助是天经地义的事，往后，你就踏踏实实把这儿当成你的家，就不用拘谨，也不用觉得亏欠了我们多大的情了……”
她一番话，令何芳姑怔忪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嗓音里夹着疑惑：
“宝如，其实我心里也觉得奇怪了，你三姨婆呢？”
芳姑记得很清楚，宝如招宝如进鱼棚时，她明明说是来投奔三姨婆的，也找了表兄来做保人，怎么眼下，却又说她一个亲人也没有……
顾宝如唇角勾了勾，笑得有些苦涩：
“什么三姨婆四姨婆，都是我为了能进鱼棚做工骗你的，那个保人，也不是我表兄……”
何芳姑震惊，嗫了嗫嘴唇，正想说话。
“我冲好凉了。”章桂手里团着脏衣物，拎着空木桶从水房里出来。
顾宝如朝她招了招手：“章婆，你过来这儿。”
章桂扔下木桶，走到屋檐下。
宝如把有意上契的事，和她也说了，询问：
“章婆，你觉得如何？”
章桂抬掌抹了下脸颊，在昏暗光线里咧嘴笑出声：
“那当然好啊，宝如，其实我早就想过和你上契的事了，只是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才没开口。”
上契一事，章桂和宝如不谋而合，但一直没说出口，皆因眼下她吃用都靠着宝如赚回来的钱，提出这种事，总有些巴结讨好的嫌疑……
顾宝如眉眼被笑意压弯，站起身，握住章婆双手，扭头望着芳姑：
“既然我们两人都同意了，芳姑，你呢？”
何芳姑拘束站起身：“我……我……得罪陈家的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们和我结了姊妹，将来万一拖累你们。”
顾宝如脸上笑容缓缓僵滞住：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我提出上契，只是想拉拢你们……”